chapter 176 我將步入永夜之黑暗(二)
蘇米每天在日記本上寫下日期,以記錄在極北之地度過的日子。今日是第九日。
她每天清晨醒來都會沉思一段時間,總覺得自己要做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觸目所及的地方都有日記的字樣,她開始翻找日記,在包裡找到日記本,翻開時才記起一些事情來。
這種狀況已經出現了三次。她每天都在遺忘,而且悄無聲息。她變得越發的沉默,開始小心翼翼生活,萬幸的是,她記得他。
這九日來,他們租了雪橇遊玩這極北之地的雪地,相擁、接吻、做愛,做着一切情人做的事情。
她開始從睡夢中驚醒,看着身邊的男人睡熟的面孔,然後穿上衣服走出房間去打電話。
北歐的夜是極冷的,她縮在另一個小閣樓裡,打電話給司炎。
國內正是白晝,司炎接到她的電話頓時便有了不祥的預感,低低地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蘇米聽到他的聲音,內心稍微定了定,她靠在小閣樓裡,沙啞地開口道:“我開始遺忘了。”
她的聲音有一絲的顫抖,司炎隔着電話都能聽出她的害怕來。
司漠一走數日,天坤的事情都是交給他處理的,他此時原本正在開會,接到蘇米的電話便臨時叫停了會議,走出會議室,低低地詢問着蘇米的狀況。
“我不知道我在遺忘什麼,都是這種感覺很可怕,我怕某一天早上起來,會遺忘司漠,我害怕某一天就突然忘記了一切,變成了癡呆人。對不起,司炎,我真的是找不到人來說這些了。”她急切而慌亂地說道,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恐懼。
與司漠在一起的日子越是美好,這種恐慌越是強烈。
司炎看着外面的車水馬龍,許久,嘆息地說道:“蘇米。你告訴他吧,把你的病情都告訴他,這樣便不會恐慌了,有任何的事情你們一起面對。”
蘇米聞言,猛然地搖頭,內心涌進一絲的荒涼來。如果司漠得知了她的病情定然是要守在她身邊的,可她寧可自己死去也不願意成爲癡呆人,往後數年都對着一個癡癡呆呆的女人,讓時光磨去他們之間所有的愛意,只剩下折磨與瘋狂,她更不願意小念知道自己的母親不正常。
她感覺有些冷,抱着電話低低地說道:“你看過《簡愛》嗎?夏洛蒂勃朗特寫的。”那個紳士有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妻子,多年來都將她鎖在頂層最陰暗的小屋子裡,他也曾愛過她,可惜時光無情,再多的愛在面對這樣失常的妻子,也是枉然。
司炎聽她這般說來,呆了一呆,許久說道:“蘇米,司漠不是羅切斯特,羅切斯特與他的妻子也不是真愛,而你們是相愛的,你應該相信他。生活和小說還是不一樣的。”
“我愛他。”她低低地開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如同冰涼的泉水流淌開來,“因爲愛他,所以不能這麼自私,司炎,你希望司漠以後整日對着一個癡呆的妻子,人生陷入黑暗之中?”
司炎沉默了,他突然就想到阿翹,當年也曾是深愛過的,可如今阿翹變得面目全非,他的愛情竟被時光消磨掉了。
“無論你做什麼決定,都回來再說,再去醫院做一次檢查吧。”司炎沉沉地說道。
蘇米低低地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特助前來提醒他是否繼續會議,司炎這才清醒過來,有些疲倦地說道:“今天的會議都延後吧。”
他靠坐在辦公室的座椅上,按了按生疼的太陽穴,突然覺得人生在世再多的金錢、再尊貴的地位、再榮耀的事業也抵不過生命的脆弱。那個女子倘若遺忘所有的一切,成爲一個癡呆人,究竟是怎樣悲傷的事情。
他低低嘆息,決定走一步看一步,蘇家的那個女孩子有着不同常人的經歷,能讓司家的天之驕子愛到無法自拔,人生走的路卻是比任何人都要辛苦。他感覺到世事無常,命運如同高高在上的神邸,無情沒有悲喜地安排着每個人的軌跡。
蘇米收了電話打開門走出來,卻見司漠也醒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她的心陡然一跳,不確定他是否聽到了她的電話。
她無聲息地將手機放到一邊,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低低地說道:“再看什麼?”
司漠感受到她的溫暖,沉沉地說道:“你似乎每天晚上都睡得不是很好。”
蘇米閉眼,沙啞地說道:“這邊太冷了,漠,我想回去了。”
司漠握住她有些冰冷的小手,轉過身來,抱住她。他的面容埋在了她的發間,蘇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深沉如同暮靄的聲音:“小米,我帶你回國,只要是你想的,我都會幫你實現。”
蘇米感覺雙眼有些脹痛,她早已眷念這個男人的一切,倘若以後遺忘一切,痛苦的也是他。她就如同一個情感的劊子手。
她低低地沙啞地說道:“可我們還沒有看到極光。”
司漠聞言笑道:“傻瓜,我們下次再來看,來的次數多了,總會碰見極光的。”
“對,拿時間來耗就是了。”她沉沉地應着,若有所思,一切都拿時間來耗,終有一天他會忘記歲月和她帶給他的傷害,那樣她也算是走的安心,毫無牽掛。這一生唯一慶幸的是,在她愛上他之前,她便留給了他最好的東西,她給了他一個孩子,命運對他們其實還不算是殘忍的。
蘇米緊緊地抱住他,感受他的身體漸漸的有了異樣,目光一深,她的十指靈活地鑽進了他的胸膛之內,踮起腳尖吻上了他。
她鮮少這般主動,司漠對她的身體幾乎是上癮般毫不厭倦的,立刻便奪了掌控權,托起她的腦袋,深深地咬上了她的鎖骨,他一貫是強勢的,在愛情裡縱然守望也會如同狼王宣示着自己的領土。
這是男人的天性,感受着她的戰慄,在她耳邊低沉而深情地說道:“jeg elsker deg.”
她的身子一震,伸手抱住了他,她不懂挪威語,可是在這裡生活了九天,這個詞她是聽他說過的,也問過當地人。
她閉眼。有些愛,在心口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