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7 去去去,我將遠去(四)
司漠聽聞她昏迷中喊着葉拓的名字,眼中的喜悅和光芒一點一點地熄滅,最終化爲一片冷寂。
他摸了摸她蒼白的小臉,將額頭抵上她的,在她耳邊低低地說道:“小米,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情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愛上她以後,他才發現有關她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讓他心情愉悅。他甚至察覺到自己卑微到只想守在她身邊,不求任何的回報。無論她愛的是誰,無法忘記的是誰,他都全然不計較,只想跟她在一起。
他掀開被子,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裡,就這樣將就着與她同眠。
蘇米在睡夢中一直聽到孩子的啼哭聲,她驚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在醫院,意外地看見蘇南在醫院裡,守在她的牀前。
許是司漠通知他的,蘇米見他買了鮮花,帶了一些補品,神色依舊淡漠。
有些人終究是要成陌路的。
“我看過孩子了,是個男孩,長得特別可愛,要不要帶你去看看?”蘇南見她醒來,有些驚喜,全然不提之前的不愉快,說起了孩子。
蘇米的眼中冒出一絲的光亮,隨即黯淡了下去,她搖了搖頭,說道:“不用看了。”
蘇南見她這般的冷漠,連孩子都不願意去看,頓時臉色也有些僵硬,低低地說道:“我早上來時,司漠纔回去,你們既然已經結婚,連孩子都有了,爲什麼還要這般地僵持着?”
蘇米偏過臉去,原本不想說,但是看見蘇南這般焦慮的神情,頓時淡淡冷笑,說道:“你早就知道是他和葉玉鬆聯手設計蘇家,知道司家收購葉家,知道葉拓要坐牢的事情?”
她豁然開朗,蘇南之前一直未說的大約便是這些事實。他一直知道是司家在背後操控了這一切,所以投靠司漠,與三方結盟,讓他們互相撕咬。蘇南沒有做錯,可蘇米卻從其中看出了他的冷酷。他將自己唯一的親妹妹送到了仇人的牀榻,甚至讓她懷上仇人的孩子,此後愛恨不能,進退不能。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蘇南開口,“我也不想瞞你,我對司家恨之入骨,可如今局勢不一樣了,你有了司家的骨肉,你可以入主司家,以後你的孩子可以掌控司家,這樣就像是我們蘇家控制了司家,你懂嗎?”
蘇南越說越是激動。
蘇米內心失望至極,忽而轉過頭來,說道:“我賣了蘇家的房子。”
蘇南的表情頓時僵硬住,他看向蘇米,臉色陰森可怖,怒道:“你再說一遍,你賣了蘇家,你敢賣了房子?”
蘇南的大聲引來了外面的護士,護士不明所以,見蘇南脾氣不好,生怕對蘇米不利,連忙勸慰蘇南離開病房。
蘇米靜靜地看着對她宣泄怒火的蘇南,低低一笑,看着護士請他出去。他們兄妹情分自小便涼薄,如今更是一絲不剩了。就這樣吧,各自淡忘,各自安好。
她閉眼休息。此後數日後,蘇米出了醫院,直接住進了司家。
也不知司漠是如何想的,直接讓她回到了司家,蘇米一直是在坐月子中,見不得風也不能累着,到了司家才發現她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老爺子跟她有約定,見面了也不尷尬,表面上相處的很是愉快,一心都撲在了她生的孩子身上。
因爲有了一個哇哇啼哭的孩子,整個司家比往日熱鬧許多,蘇米一直躺在牀上休養身子,沉默寡言的,沒有一絲當母親的喜悅,反倒是司家的其他人因爲這個小生命異常地興奮。
根據這邊的風俗習慣,坐月子基本上是要休養一個月的,蘇米在司家住了近一個月時,老爺子終於按捺不住了,派人來問她何時履行約定。
她淡淡地給了一個日期,孩子滿月的時候。
那個孩子,老爺子派專人照顧,藉着蘇米靜養的名頭,也不怎麼抱孩子給她看。蘇米本人也是淡淡的,從來不去看那個孩子。偶爾能聽到一樓傳來孩子的哭聲或者笑聲,她不由自主地走到樓梯口,隔着牆壁卻是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只能撫摸着牆壁,靜默不語。
她將蘇家房子賣的錢存了一筆基金,給蘇遠東換了一傢俬人醫院,支付了一年的費用,然後去找律師擬定了一份離婚協議。
孩子滿月的那一天,老爺子異常興奮,下午的時候特意在司家擺了小型的宴會,慶祝孩子的滿月。歷來極度的熱鬧之後便是極度的冷清寂寞,蘇米站在二樓看着宴會結束,衆人離開,日薄西山。
她將離婚協議簽好字放在司漠的臥室,然後趁着衆人忙碌一天都去休息時,走出司家。
她走的緩慢卻異常的堅定。
這世間最殘酷的事情除卻生死,還有離別。她在暮色黃昏中回頭看了最後一眼司家,耳邊依稀還能聽見嬰兒啼哭的聲音,那般洪亮、有力,彷彿在控訴她的遺棄。
她從來都不敢看這個孩子,她害怕看了一眼,往後便再也無法離開。
可生命中有些東西始終是她無法承受的,必須要捨棄的。她穿着第一次來司家時穿的衣裳,拎着舊色皮箱,轉身離開了司家,順着山間的路走向她不可未知的道路。
她的身影漸漸被羣山淹沒,消失在路和青山的盡頭,如同一道孤鴻掠過天空,消失無蹤。
司漠站在司家的高樓上,透過窗戶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神色冷成臘月的冰雪,一動不動如同雕塑。孩子在隔壁的屋子裡啼哭着,他卻沒有一絲的力氣想去看一看,她終於還是決定走了,在孩子滿月的這一天拋棄所有的一切離開,一如當年她被趕出蘇家,她定然也是這般頭也不回地走上她孤獨的道路,給他留下一份冷冰冰的離婚協議,她甚至都沒有當面跟他說這件事情。
這個女人,司漠的眼中透出深如暮靄般的哀傷,他垂頭,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暮色中,身子輕顫着,許久才擡起頭了,恢復了往日的冷漠。
他近三十年的時光中,用盡一切力氣想要抓住一些東西,可他們最終如同手中的流沙消失了,他的愛情和青春都死在了這個黃昏,只留下一個哇哇啼哭的孩子。往後他便只能與這個孩子彼此爲伴,從此誰也無法走進他的內心。
他的世界是一片冰封的雪域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