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內的通伯,探頭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後,將門窗栓緊,放輕腳步,走到木榻旁,移開木榻一角,露出一面白森森的牆。
通伯輕手輕腳的將牆壁上一塊空磚取下,捋起袖口,伸手探入牆壁之內,取出一方用錦布包裹着的物事。
他打開,裡面細細堆疊的,都是用蜜蠟封口的信箋,最下面的是一本藍皮經書模樣的書籍。
通伯似爲了確認什麼,席地坐在地上,將信箋一一拆開,細細查看起來。
老將軍這些年與韃靼憲宗的聯繫,不曾向府中任何人透露一絲一毫,通伯現在可以確定,柯子俊並不知情。
那麼,他突然間蒞臨茶莊,究竟是何意?
老將軍是突發身故,應該不曾留下任何遺言......通伯皺着略微花白的眉頭,心中臆測着各種可能。
其一,是他自己想多了,柯子俊上月朗山只是純粹賞景,因延誤了下山的時辰,渡頭停運,只能滯留山上。
其二,柯子俊應該是在老將軍的遺物中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特意上月朗山查證?
若是這個原因,通伯則要留心觀察,沉靜以待。柯子俊畢竟不是老將軍深沐憲宗大恩,且迎憲宗歸朝這樣的計劃,對目前的他們來說,道阻且長,柯子俊是否會如其父一般,拋卻個人榮辱和錦繡前程,尚且未知......
通伯無言嘆了一口氣,折衝都尉之死。老將軍之死,乃至趙成之死,都不是偶然,顯然,帝都那邊,已經有人聞風,迫不及待地想要磨刀霍霍了。
韃靼那廂近期亦是悄無聲息,通伯認爲此刻也是不宜有所動作。帝都那邊一定有派人暗中查訪。能不能迎回憲宗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他們身上所承載的使命,要好好的守住憲宗遺留下來的,唯一一點骨血!
通伯將信箋全部收了起來,連同那一本藍皮封面的書籍,一起用錦布細細地纏好,放回原處。他將木榻移了回去,和衣而躺。目光有些呆滯的望着帳頂。
醉心居那邊,柯子俊依然跽坐在矮几後面,一杯又一杯地品着茶。
那個小廝口中的郎君。說的就是辰逸雪吧?
呵。十幾年未見,他似乎沒怎麼改變,依然清冷如昔,桀驁如昔。
柯子俊又喝了一口茶,甘醇的茶香在口腔裡漫溢,回味無窮。
果然是好茶!
四名護衛守在門外。筆挺的身姿如柱,目不斜視,卻保持着高度的機警。
約莫過了一刻鐘,屋內傳來柯子俊低啞的嗓音:“於植!”
那個名叫於植的男子條件反射的出列,拱手對着門對請示道:“將軍......”
須臾。於植從廂房裡出來,將門帶上後。回頭吩咐了其他兩名同袍好好守着,挑眉示意身側的殷年跟自己出來。
殷年握緊了腰間的佩刀,大步跟在於植身後出了醉心居。
“分頭找找吧,別驚動莊裡的人!”於植回頭對殷年說道。
殷年剛毅的面容隱在夜色裡,只看到一團模糊的輪廓和一雙如鷹凖般犀利的眼睛。
他點點頭,應了一聲好,便提氣躍上屋頂,兔起鶻落,還來不及看清,就已經不見人影。
柯子俊將手裡的茶盞放下,起身往木榻走去,和衣躺了下來。
雖然他讓於植繼續尋找,但直覺卻在告訴他,未必會有收穫。
上次發現密室之秘後,柯子俊想趙成的死或許跟父親意外有些微的關聯,便着手調查起趙成死亡前後的行蹤以及那名身手敏捷,取人性命於無形的黑衣殺手。
柯子俊人脈甚廣,在黑白兩道朋友結交不少,關於殺手業界的調查,只要他說一句話,自然有人爲他辦得妥妥當當。柯子俊綜合了各方得來的信息分析,能有如此矯健身手的,當屬胤朝內最大的一個殺手組織是圓月門。但圓月門的內線人卻矢口否認,稱朝廷打壓得厲害,已經許久沒有接手任務了。
後來有人不經意說起帝都一對藍眸殺手刺殺來天朝覲見的哥洛王時,柯子俊纔開始關注起這對藍眸殺手。
那天晚上從驃騎將軍府上掠過的黑影,明顯是個男子,而在西湖襲殺趙成的,聽當時目擊的人描述,柯子俊推測其身份,應該是一女子。一男一女,且都是白膚藍眸,正好與那對刺殺哥洛的殺手不謀而合。
正當柯子俊費盡心思想要找出這對神出鬼沒的藍眸殺手時,那人竟然又一次夜臨驃騎將軍府。
這一次柯子俊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父親的死,絕對跟那位夜襲的藍眸殺手有關,而且他再一次潛入府中,極有可能是爲了尋找父親留下來的那些遺物。
二人在書房內交手,黑衣男子的武功路數奇絕,柯子俊並沒有佔到便宜。幾番激戰,又有驃騎營的護衛加入,黑衣男子才漸漸露出頹勢。因寡不敵衆,黑衣人拖着傷外逃,柯子俊自然不會放過活捉他的機會,當即便領着幾名護衛追了上去。
黑衣男子使出輕功,一路逃向渡口,在柯子俊一行人趕到之前,乘船離開了渡頭。
柯子俊差人問了渡口上的船伕,得知那條船所去的方向,是月朗山。
月朗山雖然是聖上御賜給端肅親王的,但端肅親王卻從不佔山自居。當然,一般百姓也有自知之明,不會僭越上月朗山,但權貴門閥家的公子娘子,還是會時不時地上月朗山看日出日落,雲捲雲舒的。
柯子俊領着人在月朗山上搜了一遍,結果一無所獲。那個黑衣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因錯過了渡頭的船運,柯子俊只能滯留在月朗山上,這纔有了之前叩門請求留宿的那一幕。
當然,留宿也是抱着一絲目的的,畢竟,整個月朗山除了端肅親王的月朗山莊沒有搜過之外,就只剩下辰府的茶莊了。
至於於植和殷年能否尋到。那完全得靠運氣了,畢竟,這是蕙蘭郡主的地盤,他不好明着來。
金子睡到後半夜,有些不老實的在榻上翻了個身子,穿着寬袍的長腿,探出了薄毯,將整條薄毯擰着麻花狀,蜷着身子將之摟在懷裡。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格反射進來。在地上撒下淡淡的銀霜。木榻旁跽坐着一個健碩的身影,一雙幽藍色的眸子熠熠閃動,看着木榻上之人那極不優雅的睡姿。露出一抹冷峻的笑。
夜殤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中會闖進金子的香閨。雖然知道自己的這個行爲,有些不道德,但茶莊的地形他並不熟悉,且聽剛剛外頭的聲響,搜索他下落的柯子俊,也極有可能入住了莊子。此刻出去的話,有可能正面跟他們撞上。
夜殤的手緊緊的捂着小腹,掌心裡粘糊糊的,有淡淡而腥甜的氣息漸漸瀰漫。
金子在睡夢中吧唧着小嘴,似乎輕聲囈語着什麼。
夜殤豎起耳朵傾聽。這才聽清楚,金子在小聲地喚着:“笑笑。水......”
金子口中喊的笑笑,在半個時辰前,因聽到聲響驚醒,被夜殤一掌劈了後勁,現在正昏睡在地上,一動不動。
夜殤挪着身子,從矮几上倒了一杯水,一手捂着小腹,一手端着杯子,走到牀榻邊,站了一息,竟是無從下手。
他端着杯子,準備作罷,便見金子翻過身來,朦朧的睡眼在一瞬間陡然睜大,一臉驚恐,隨後猶如詐屍一般,從榻上彈坐起來,頭髮凌亂的披散着,往後挪了挪,後背貼在木屏上,抱着被子啞聲問道:“你想幹嘛?”
夜殤幽幽一笑,明顯對金子的反應表示滿意,至少,她沒有拔開嗓門尖叫,而是壓着聲音問了句:你想幹嘛?
“給你倒水啊!”夜殤將手中的水杯遞了上去。
金子狐疑的眨了眨眼睛,喉嚨乾的焦躁,忙接過杯子,送到嘴邊抿了一口。
夜殤嗤笑,藍眸泛着幽冷的寒光,盯着金子說道:“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你就不怕我在水裡下了毒?”
“要殺我一劍就夠了,下毒多費勁兒啊!”金子將杯子裡的水一口飲盡,擡手撫了撫額角,睡了一覺後,酒勁算是過去了,她伸了一下懶腰,小聲問道:“還沒說,你潛進我房間做什麼?又想告誡我不要插手什麼案子麼?你放心,以後你殺人越貨的案子,我一個都不接,行了吧?求殺手大人給條生路!”
夜殤嘴角彎起一個弧度,在蒲團上跽坐了下來。
“天亮,在下就會走!”
金子凝着他,目光循着他的面容往下移,最後停在他的小腹上,心口微微一滯,“你受傷了?”
“嗯,無礙!”夜殤聲音冷漠。
金子從榻上下來,走到他身邊,修長的黛眉微微蹙起,開口道:“讓我看看!”
夜殤淡淡地瞟了金子一眼,手從傷口處拿開。
就這窗外的月光,金子看清楚了夜殤小腹上的傷口,就像一個嬰兒的嘴巴一樣,一張一合,周圍的黑色緊身勁裝上沾染了一大片乾涸的血漬,紅得觸目驚心。
“傷口必須縫合才行,一直失血的話,會休克的!”金子抿着脣說道。
夜殤似笑非笑的看着金子,嘴裡吐出一句話:“你果然跟一般的娘子不同,膽子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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