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啊——”夜空裡響起一聲長久而又悽惶的慘叫。

最先發現這幕慘劇的人是翁蓓蓓。當她嗅到一股突如其來的血腥味時,偏過了頭。王勞模的身體側躺在地上,滿身血污,而在頸子上卻是空空如也,只剩一蓬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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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頭在另一個地方,正平放在墓穴外正南方的兩截燃燒的紅燭之間。他的頭被從頭顱正中分成了兩半,此刻卻被隨意地拼放在一起,就想是祭奠的供品一般。

翁蓓蓓已經顧不上夜葬中不能出聲的禁令,這可怖的場面已經讓她無法忍受,她只能張開嘴,任憑自己的喉嚨發出悽惶的叫聲。

“啊——”人羣如同炸了鍋的熱油,所有的人都忘記了老輩子說過的話,夜葬時發出聲音,會引來最可怕的厲鬼。這個時候,每個人都發出了尖利的驚叫,哪還去管什麼禁令。當叫聲歸於平靜後,接着的是一片死寂。沒有人說話,因爲他們都想起了那條神秘的禁令。現在都已經犯了禁,又會招來什麼惡報?真會引來最可怖的厲鬼嗎?這時,竟有一個擡棺手發出了輕輕的抽泣聲,畢竟擡棺的大漢也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這抽泣聲立刻像是一種未知的傳染病一般,迅速蔓延開來,平地上響起一片低沉的哭聲。就連翁蓓蓓也滿頰淚水。“大家別怕!聽我說一句!”站出來的是餘光,現在也只有他纔有這個資歷站出來。王勞模已經死了,這裡最年長的就是他,他有責任也有這個那裡站出來,讓所有的人平靜下來。在他的臉上,寫滿了鎮定與沉着。“大家不要害怕,這個世界是沒有鬼的,又有什麼好害怕的?”餘光的開場白很是簡單老套。

“可是……可是……可是王明生的哥哥就是在夜葬時說了話後,第二天就死了。”有個擡棺手喃喃答道。

“所有的一切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如果我們現在解釋不了,並不說明真的就有鬼,只能說明現在我們暫時還沒有找到合理的解釋,而這解釋我們總有一天可以找到,並不是永遠找不到的!”餘光的話有點拗口,但他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意思。“王明生的哥哥死了,也許是有很多我們不理解的地方,但是如果我們把這件事看成他身體一直有着某種隱患,例如心肌梗塞,突然發作了,死亡的表象也是沒有任何傷痕的。他死得如此倉促,根本就沒有驗過屍,就這麼說他是被厲鬼抓走了,也太草率了!”

“可是……可是……可是王村長就這麼死了,就在我們眼皮下,你又怎麼解釋呢?他不是被厲鬼抓去了魂又是怎麼回事呢?”這個擡棺手繼續問道。

餘光嚥了一口唾沫,眼光遊曳到地上王勞模的死屍上,心跳不由得加劇。這王勞模也死得過分怪異了,只在瞬間,就沒有了頭顱,腦袋被撕成兩半放在蠟燭旁。

這一切又怎麼解釋呢?他的兩頰流下了兩掛冷汗。但是,他馬上就答道:“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只是我們沒暫時沒找到而已。剛纔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們放棺材進墓穴,一定是有什麼身形特別快的東西,在瞬間完成了這一切。”

“那這東西又是什麼?不是鬼又是什麼啊?”是啊,這東西不是鬼,又是什麼呢?餘光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了。就在這個時候,在他身後的草叢突然搖動起來,發出沙沙的聲響。回過頭來,齊腰深的荒草正想風中的旗幡一般搖曳着,在火把和月光之中顯得特別詭異與莫名。

餘光的心不禁暗暗抽搐,想是被針紮了一下,一陣深深的刺痛,還有隱隱的不安。不知爲何,他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腥臭味。草叢後有東西!在餘光的腦海裡,第一時間泛起了這樣的想法。

草叢後會是什麼東西?他慢慢地向草叢走近。一步……兩步……三步……

草叢離得越來越近,餘光甚至可以看到最近的草葉正微微上下飄動。暗綠色的葉片上還連帶着幾滴透明的露珠。很平靜,平靜得有些不正常,但腥味卻越來越重。

很安靜,安靜得餘光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砰——”餘光卻能夠體會到,某種不知名,甚至是極度危險的東西正潛伏在某個地方,某個離他最近的地方。

但他卻不知道這看不見的東西到底在什麼地方,不知從何而來的危險纔是最可怕的。在餘光的背上滲出絲絲冷汗,一陣微風掠過,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就在餘光冷顫的一剎那,他面前的草叢突然分開,一張詭異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天啊,這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啊……

枯瘦如柴,眼窩深陷,顴骨高聳,頭髮稀疏。一道傷疤從額頭斜插下來,直到嘴角。傷疤旁的肉凌亂地翻飛起來,墨黑色的血液在傷疤旁凝結成了一條條細線。血絲在眼中密佈,一雙眼睛泛出另人恐懼的紅色。他,或者是它,正死死地瞪着餘光。

也許只是半秒,時間卻如同凝固了,餘光感覺,就像一個世紀一般漫長。

他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他只覺得一陣陰陰的風撲面而來。他擡眼望去,只看見一條魁梧的黑影向他撲了過來,這身影高高躍起,鋪天蓋地,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所有的希望。

餘光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餘光絕望之際,突然感覺身後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這股力量之中,他的身體向一旁快速地摔了過去,避過了撲來的這條黑影。

當他摔在地上,回頭一看,是吳勇和沈天同時非奔到他身邊,推開了他。

吳勇站在墓穴離餘光近的一側,速度更快些,在推開餘光後,他的身形一閃,也躲過了這黑影,但沈天就沒這麼幸運了,這黑影已經死死地把他壓在了身下。“吼——”這黑影發出一聲巨大的咆哮,他坐在了沈天的身上,舉起了蒲扇一般的大手,一掌就要向沈天的頭扇去……餘光大叫:“不要!”他的淚水幾乎要從眼眶中傾瀉出來。

“沈天!”翁蓓蓓一聲驚呼,她已經抽泣起來:“不要,不要傷害沈天……”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她閉上眼睛,不敢看這可怖的一幕。

就連沈天,他也絕望了。他的手撐在這黑影的胸膛上,正是心臟的位置,但他卻感覺不到一點這怪物的心跳。這怪物是沒有心跳的!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活物,這是一具行屍走肉般的喪屍!這喪屍的動作突然停止了,它的手高擡在空中,頭緩緩地轉了過來,盯着翁蓓蓓。它聽見了翁蓓蓓的哭聲,動作竟莫名其妙地凝固了。它望着翁蓓蓓,眼睛裡竟流露出一絲柔情。它眨了眨眼睛,站了起來。

沈天被掐緊的喉嚨頓時鬆開,一絲新鮮的空氣從鼻孔裡吸了新來,一陣愜意。沈天張眼望去,看到這喪屍正呆若木雞般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彷彿是癡了一般盯着正梨花帶雨的翁蓓蓓。

喪屍晃動了一下自己龐大的身體,然後一步一搖地走向了翁蓓蓓,在它的眼裡,竟全是淚水。它的喉頭涌動着,隱隱約約發出了渾濁的聲音,發出了幾個含混不清的音節,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但卻讓人覺得無比淒涼。沈天不知道這喪屍要做什麼,他只是直覺上知道,這個醜陋的怪物會對翁蓓蓓做出什麼不好的事。

沈天環視了一下四周,只看見墓穴旁有一把剛纔挖墓穴的鐵鍬。他一把拾起了鐵鍬,緊緊攥在手中。

他揚起了鐵鍬,衝到了喪屍的身後,重重地揮了下來。沈天本來就是練體育的,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傻練器械,手臂的肌肉特別發達。加上現在正是最恐懼的時刻,據說人的體能在恐懼的時候能激發最大的潛能。此刻,當他揮動起鐵鍬,聽着呼呼的風聲,他已經知道,這一鐵鍬揮下去,一定可以一擊而中!這喪屍就像是呆住了一般,聽見了腦後的風聲,卻一動不動。

鐵鍬重重地擊在了它的脖子上,一股烏黑的血液像箭一般從頸子射了出來。當鐵鍬順利地劃過,喪屍的頭被切了下來,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拋物線,然後落在地上,在地面不聽轉動。當這喪屍的頭停止轉動時,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正好盯住了翁蓓蓓的臉,死死地盯住了翁蓓蓓的臉。“啊——”翁蓓蓓還在尖叫,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當她確定喪屍沒有襲來的時候,才移開了手指。

喪屍的身軀還留在原地,直立着一動不動。良久,才轟然一聲倒在了地上,一蓬烏黑的血從頸子的斷裂處狂瀉一地,染得地上一片血腥與惡臭。周圍的人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這突發的事件實在是過於迅猛,他們竟來不及發出一聲驚歎,這喪屍已經倒在了他們的面前。餘光等人喘着粗氣,他們生怕面前倒在地上這沒有頭的喪屍會繼續從地上爬起來向他們攻擊。良久,躺在地上的喪屍仍是一動不動,沒有一點反應。一個膽子大一點的擡棺手,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顆飛到一邊的人頭邊,細細端詳起人頭上的眉目。突然,他大叫了起來:

“我的天!這是呂土根!”“呂土根?呂桂花的弟弟?今天下午失蹤的那個男人?”餘光的頭像是炸了一般。

“是你們殺了他!是你們殺了呂土根!”這個擡棺手紅着眼睛滿腔怒火地指着餘光等人。

沈天大叫:“難道你沒看到嗎?他剛纔要殺餘教授,要殺我,還要殺翁蓓蓓!我不幹掉他,我們全都得完蛋!告訴你,我剛纔摸到了他的胸口,他根本就沒有心跳!他不是活人!他只是一具喪屍!”

“什麼?他沒有心跳?”餘光的心臟砰的一跳,驟然抓緊了。

站在他面前原本怒火中燒的那個擡棺手聽了,頓時滿面赤紅,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