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瀝瀝的下了一天之後,黃昏時忽然下起雪來,初時還是零星的小雪,半個時辰之後,便變成了鵝毛大雪,透過驛館的小窗看出去,天地間一片茫然,連原本溼漉漉的盤山小路,也變成了一條白色的帶子,掛在林莽之間。
精壯的中年漢子撩開厚重的門簾走進來,抖落斗篷和蓑衣上的雪花,掃了一眼圍在火爐周圍的衆人,半晌之後才緩慢而低沉的道:“雪停之前,大概是走不了了。”
一片唉聲嘆氣。
這是茶馬商道西進的最後一個驛館,往東走,要兩百里之外才有城鎮,而往西走,則是茫茫高原,沒有驛館,要走上千裡,纔是目的地。
一行人不管是東行的還是西行的,都困在了這裡。
有些微胖的中年商人裹着毛毯,坐在火爐邊,爐子裡的木炭燒得通紅,映在他本來就一直紅光滿面的臉上,更是一片火紅,他嘆息了一聲,對一邊的驛館老闆道:“老穆,可有酒肉?弄點來消磨時間吧。”
穆老闆站起來道:“既然下雪,那我就算各位半價吧,想要的舉手。”
那精壯的漢子已經脫了蓑衣斗篷,擠到衆人中間,舉起了手,老穆掃了一眼,發現那個一直裹在貂裘裡默默無言的女孩子居然都舉起手來了,他奇怪的問:“葉姑娘也要酒?”這女子嬌嬌弱弱,少言寡語,進門來便一直裹着那件貂裘大衣,而且向來都是喝茶的。
那葉姑娘聞他詢問,便轉過頭,將下巴指向一邊沉默着的青年,這羣人中,唯有他沒有舉手。
“哦……”老穆意味深長的笑,那青年擡起頭來,眼中精光一閃,老穆那個笑便僵在了臉上。“恩,好,我這就去準備。”畢竟是老江湖,他只怔了一下,便回過神來,“那我爲姑娘備一壺茶吧,要龍井還是普洱?”“我看你這裡,就只有苦丁茶吧”中年漢子插嘴笑道。
老穆滿臉通紅,燦笑道:“好茶還是有的,我這就去準備。”那葉姑娘也微笑解圍道:“就要麥茶吧,炒得老一些。”老穆道聲好咧,轉身轉到後面去了。
老穆的驛館就他一個人管着,但手腳卻極快,一會功夫,酒肉已經擺上來,火爐上也架了一口大鍋,酒肉的香味開始瀰漫開來。
“怎麼不是一人一份?”那小姑娘發問。
“這大冷的天,菜炒出來就冷了,各位將就,混着吃吧,再說這鍋裡煮着,可以慢慢的吃喝,消磨時間也不錯。”老穆微笑。
“我看你是偷工減料了吧。”中年商人打趣道,引得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天地良心,我哪敢偷伍爺你的料,各位只管吃,不夠了我就給各位添上。”老穆也擺好了酒杯什物,道:“大家讓讓,我也坐坐。”
“我們可不給你開錢。”中年漢子微笑。
“我都收各位半價了,反正無所謂。”老穆笑得老奸巨猾。
“好了,這一頓我請各位,這大雪封山,將我等困在這裡,那就是有緣,這一頓,我請各位了,請盡情吃喝。”伍爺站起來,倒了一杯酒舉起,“爲我們有緣相聚於此,各位乾了這一杯。”
衆人齊道:“多謝伍爺!”也站起來,將杯中酒喝了。
喝罷酒坐下來,伍爺取了筷子,擡手道聲請,衆人便將筷子伸入鍋中,吃了起來。
一頓飯吃了半個時辰光景,老穆撤了大鍋,換上了各色乾果小菜,一溜兒擺在火爐上,道:“長夜漫漫,這些就當老穆請大夥了。”衆人歡呼一聲,推杯換盞,飲了起來。
過了一會,伍爺停了杯,道:“這般只是吃喝,也很無趣,大家不如找點樂子來消磨時光如何?”
衆人一起道好。
“不如猜拳行令如何?”中年漢子首先提議,伍爺微笑,“你一介武夫,猜拳還差不多,行令你會嗎?”中年漢子大窘,道:“那還是算了吧。”
“不如來投壺。”那嬌嬌怯怯的葉姑娘提議道。
“這地方太小了,黑燈瞎火的,玩不開。”一邊的藏人接口道,他披散着頭髮,穿了一身藏袍,漢語卻說得極爲地道。
“那強巴說說,我們玩什麼好。”伍爺微笑問道。這強巴是個毛皮商人,從藏地將毛皮金銀販到西南來,然後又將茶葉絲綢販回去,和伍爺算是老相識,這一次東去,正好在這裡相遇了。
“我們藏人遊牧爲生,居無定所,有時候幾家人一起到了一片草場,夜裡便彈琴唱歌,講故事消磨時光。”強巴道。
“恩,這個法子不錯,不過我們這些人,沒幾個會樂器會唱歌的,就講故事吧。”伍爺笑道,“大家意下如何?”衆人一齊叫好。
“那得出個題吧?”老穆接口道。
“恩,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便說一些自己見過的奇聞異事如何?”伍爺沉思了一下,環視衆人道。
衆人又道好。
伍爺咳了一聲,拿起杯子來飲了一杯,道:“那我就先來吧。”
衆人說聲好,伍爺清了清嗓子,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