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下次要是死在了你們寒葉軒的話,會怎麼樣?”李雲琪靠在小船邊,伸手輕輕撩起湖水潑到那一片片碧綠的荷葉上面,葉浮白小心的吧竹篙伸進水裡,盡力不發出一點水響,小舟在荷葉間滑過,輕如游魚。
“你不會死在寒葉軒的,寒葉軒還沒死過病人呢。”葉浮白撐竿,收起,面帶微笑的道。
“我說要是!”李雲琪瞪他一眼,伸手撩水潑向他,嗔道。
“還能怎樣?只好把你埋了,難不成丟到湖裡餵魚?”葉浮白輕敲的後退一小步,堪堪站在船尾,讓過那一片細碎的水花,小船起伏,他的衣衫也在起伏之間隨風飛舞,李雲琪看着他,忽然忘記了嗔怒,整個人都癡了。
葉浮白玩心忽起,伸腳在船尾使勁一跺,船頭在李雲琪的一聲尖叫中翹起,她忽地脫了手,整個人撲了過來,葉浮白大驚伸手想要扶住她,卻爲時已晚。
兩人一齊大呼,然後在四濺的水花裡翻下的小船。
“我不會游泳!”李雲琪死死摟着葉浮白的肩膀,尖聲大呼。
然而尖叫完了之後她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沉下去,腳下軟軟的踩着泥,葉浮白身後冒起一大團渾水,而他盯着她,臉上滿是戲謔的笑容。湖水還不夠深,不然怎會有荷葉漂浮在水面。
葉浮白得意的哈哈大笑,李雲琪咬着嘴脣,不待他笑完便從他肩上騰出一隻手來,捧起一掌的髒水一股腦的潑到他頭上,葉浮白大呼一聲,兩人頓時鬧成一團,周圍的荷葉在那一陣喧鬧裡助興一般的舞出一圈圈綠色的波紋來。
終於把小船推出荷花蕩,真正進入太湖時,兩人都已經渾身溼透,狼狽不堪。
李雲琪懶懶躺在船上,陽光溫暖,照得人渾身沒有勁頭,葉浮白坐在她身側爲她遮這太陽,手裡靈活的纏着繃帶,爲她包紮臂上的傷口。“傷口還沒有癒合就沾水,會留下疤痕的呢。”葉浮白低頭看着她,滿臉戲謔的笑。從李雲琪這個角度看上去,太陽正在他的兩肩之間,光暈閃動,彷佛給他鍍上了佛光。
“你擋着我的太陽了。”她盯着他的眼睛道,並不理會他的戲謔。
“這船太小,我沒別的地方可去了。”葉浮白給她包紮好,也盯着她微笑。李雲琪拉起衣袖想要蓋住手臂,葉浮白伸手攔住她,“再溼就真的有疤痕了。”“有疤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李雲琪瞪他。“有了疤那就壞了寒葉軒的名聲了。”葉浮白眯眼微笑,陰影裡看其來他的五官都變得有些模糊。葉浮白上次多留了她五天,她背上最後還是沒有留下傷疤。
“你這樣看着我的手我不好意思。”李雲琪繃着臉道。葉浮白瞪大眼,一臉驚異,旋即又變成了關公。李雲琪抿嘴輕笑,伸手拍拍身側,道:“躺下來。”
小船狹窄,躺一個人倒是尚顯寬鬆,但是躺下兩個人的話就嫌擠了,葉浮白猶豫了一下,做出難爲的表情,“躺下來!”李雲琪瞪眼,做出頤指氣使時那個慣常的兇惡表情。
葉浮白諾諾,乖乖躺下了。
陽光毫無阻礙的照下來,李雲琪不適的閉上了眼睛,葉浮白低嘆一聲,起身抽出她的劍,將船的頂棚割下一大塊來橫在船頭,剛好把兩人的頭都罩在下面。
小船在湖面上輕輕的搖動,兩人就這樣躺着,隨着波浪微微的起伏。
“你回去晚了,會不會捱罵?”李雲琪懶懶的轉一下頭,葉浮白死人一樣正面朝天躺着,李雲琪一轉頭,將整個身體都翻了半個圈,葉浮白的心突地跳了起來,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但他還是答道:“不會,寒葉軒沒那麼多病人,回去也是閒着。”同時將身體往船舷邊靠了一下。
李雲琪盯着他的側臉,臉上浮起怪怪的笑容,身體不經意一般往那邊擠了一下。
葉浮白強烈的心跳透過手臂傳過來,李雲琪裸露在外面的手臂立即敏銳的感覺到了。那心跳帶着她的心跳也慢慢的變得快起來,手臂上的傷口癢癢的像有蟲子在爬動,最後那蟲子全爬到了臉上,她也不知不覺的紅了臉。
她翻身躺平,同時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葉浮白明知故問,心裡的緊張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失落。
李雲琪淡淡的笑笑,“沒什麼。”
“那……”葉浮白想要找點別的來說,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別的話來,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問下去,“那你爲什麼嘆氣?”
“你想知道?”李雲琪轉頭盯着他,葉浮白也恰好在那一刻轉過頭來,兩人視線相對,又都不由自主的轉開去,葉浮白沉默了,李雲琪低低的嘆一聲,“其實告訴你也無所謂。”她苦笑,拖着懶懶的音調道:“我想這船就在這裡沉了,把我們都丟在這湖裡,再也不出去了。”
葉浮白想要說出兩句戲謔的話來,卻覺得心裡說不出的沉重。
“要不,我和他說一下,你回軒裡去再多住些日子?”沉默了半晌,他終於憋出一句來。“你叫你爹都叫‘他’,我回去有什麼好日子過,整天看你們冷眉冷眼的受氣?”李雲琪閉上了眼,懶懶的說話,好像已經快要入夢了。
“寒葉軒就是這樣的。”葉浮白苦笑,“你不適合寒葉軒,你總是住不慣的,外面的世界比那裡好很多啊。”他仰頭看着那一片灰黑的棚頂,喃喃道。“要不,我們回去吧,我吹簫給你聽。”他忽然來了神氣,翻身就要坐起來,李雲琪卻拉住了他。
“就這樣躺着吧,曬曬太陽。”她閉着眼,睫毛輕輕的顫動,臉在陰影裡看起來有些蒼白。
“你臉色不好,回去看看吧。”葉浮白看着她,怔怔道。
“就這樣很好。”李雲琪將眼睛睜開一點,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很討厭我?總是要忙着走。”她忽然失去了原先的強勢,紅了眼圈,做出泫然欲泣的小女兒姿態來,葉浮白早就領教過這小雨之後的熾烈太陽,立馬浮上笑臉,嘩啦躺好,口中柔聲道:“怎麼會呢。”
李雲琪滿足的嘆一口氣,將頭靠在他肩上,閉上了了眼睛,葉浮白斜着眼剛好看得見她光潔的額頭,微聳的眉骨和小巧的鼻尖,她的臉舒服的在他肩上摩擦了兩下,然後含混不清的吐出“你身上真好聞”六個字,然後呼吸隨着波浪均勻的起伏。
她睡過去了。
葉浮白沒有了強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