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學東的雲淡風輕，卻好似一把匕首突然插在我的心裡。
在他面前，我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我內心裡將他視爲朋友，就害怕將自己最千瘡百孔的一面呈現給他看。
春哥拿到那張支票臉上帶着一抹輕蔑，“邱戀，不錯啊，榜上大款了啊，要是有錢，我勸你還是早點還，不然……哼！”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揮手招呼所有的人跟着他離開。
他終於離開了，我的危機暫時得以解除，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
是齊學東先開的口，“戀戀，我送你去醫院吧！”他伸手攬了攬我的肩膀，我有些遲疑的推開了。
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突然一下子就變得沉重起來。
“齊先生，這筆錢我會盡快還給你的。”我看着他，很認真地說道。
我知道，在他們有錢人眼裡，那點錢其實根本算不了什麼。可是，我不想平白無故的接受他的饋贈。
“走一走吧！陪我說會話。”
我以爲齊學東會說，這多大的事兒啊，你不用放在心上。或者，他說一句，我們是朋友也行。
但他卻說他有話要跟我說，那一刻，我心裡莫名的忐忑。
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我現在可是受惠於他，不知道他會說出點什麼。
何況，以一個女人的敏感，我能感覺到齊學東對我的異樣。
我們沒見過幾次面，他卻表露出對我不一樣的情感，這份真摯又熱烈的情感，讓我感到溫暖，也感到害怕。
我們就沿着醫院外面的青石板路一直走着，我低垂着頭一直不做聲，他似乎也是心事重重，一隻手插在褲兜裡，目光時而看向路燈，時而看向星空，彷彿在想着什麼。
“齊先生，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不然孟姐醒了找不到我，她會很擔心的。”我覺得這樣的沉默，非常的壓抑，便找了個藉口想要離開。
齊學東那雙深邃的眼眸望着我，欲言又止。
“那個……我會盡快還給你，今天，真的是太感謝你了！”我站在他面前，有些緊張，再次言謝，讓我有些尷尬。
我想要逃離，他卻阻攔了我的腳步。
“戀戀，是不是缺錢是每個女人當小姐的理由？”他突然一臉認真地看着我，期待着從我口中得到一個真實的答案。
我和孟姐的境遇，他看得一清二楚。
在所有人眼裡，我們是光鮮的小姐，有漂亮的外表，有奢侈的生活，我們不用費盡口舌低三下四，仍舊有那麼多男人對我們趨之如騖。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齊學東問我這話的時候，我總覺得心裡有那麼一點不舒服。
赫亦銘直截了當的表達了他對小姐的厭惡，他的透明和坦率，會讓我心底無比的堅定，他就是想要羞辱我。所以，我不用對他有任何奢望，更不會有絲毫的好感。
但齊學東的態度，讓我有些摸不透。他就像是一汪深泉，能夠倒映出我的影子，我待在他身邊，會覺得平靜，但是我不知道他的深淺，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我感覺到的那樣真摯。
他的突然靠近，讓我不由得惶恐。
我怔怔的看着他，卻讀不懂他眼裡的深邃。
“也不一定。”我回答的模棱兩可，他沒有注意到我的語氣，又跟着問了一句。
“如果現在你有很多錢，還會不會做小姐？”
我徹底不懂了。看着他，半響不做聲。
他等着我回答，眼裡的期待，讓我突然有些煩悶不堪。
“做，當然做，除了做小姐，你認爲我還能做什麼？何況，這也算是一門職業，難道不是嗎？”我突然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當着齊學東的面，點燃了一支菸。
這樣的動作，對於光顧夜店的人來說，應該不足爲奇。
但齊學東蹙眉了。
他伸手從兜裡掏出一張卡遞給我，我簡直是蒙了，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幾個意思。
“這張卡里有100萬，足夠你還高利貸。你可以帶着孟姐過正常人的生活，你還年輕，可以去上學，也可以學點手藝……總之，你想要做任何事情，我都會無條件支持你！”
我震驚到極致，夾着煙的手忍不住有些顫抖。我狠狠地吸了一口，嗆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但，我沒接，我只是看着他輕笑了一聲。
這一百萬，對於我來說，絕對是個極大的誘惑。
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話我還是知道的。雖然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姐，但我並不想因爲金錢而成爲某個人的附庸。
我看着齊學東，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你在試探我?”我冷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很有錢，你也知道我現在很缺錢，可是抱歉，我不需要你的錢。”
我有點生氣，之前對他的信任，一下子蕩然無存。
原來，他和那些客人，本質都是一樣的。
他緩緩地收回卡，“對不起，我有些冒失了。我是想，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照顧你。我知道你對我還不瞭解，但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們可以……”
他那樣真誠的說出來，卻被我立刻就攔住了，“謝謝，我不需要。”
我舉起手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而我，根本就沒有勇氣聽他接下來的話，我是逃也似的離開，丟下他不管不顧。
圈子裡不少女人的美夢，就是找到一個多金的男人包養，這樣既可以維持體面的生活，又能夠免於被無數男人蹂躪的痛苦。
我不是沒奢望過，甚至，在那一剎那，我不是沒有動心。
夜總會裡的驚心動魄，赫亦銘的騷擾和羞辱，謝德全和張頂順這些惡人的騷擾，都促使我無比的想要離開那個地方。
可是，明碼標價的將我賣給另外一個人，我，做不到！
隔着病房的那扇門，我看着牀上躺着的孟姐，鼻子不由得發酸。
是不是隻有窮人才會選擇清高？我和孟姐都快被逼上梁山了，我到底還要逞強什麼？
答應了齊學東，我可以立即告別眼前狼狽不堪的生活。他成熟穩重而多金，跟在他的身邊，我並不會失去什麼。
而且，我只要願意做他的女人，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裡替我還清債務，孟姐不用生活的這麼辛苦。她不是一直都想要出國開始新生活嗎？我完全有能力支付起她的未來。
可是我心底又那麼的清楚，這是多麼不可能的事情。我何德何能去享受別人創下的財富？他或許只是一時性起，或許只是突然的同情和好奇……
喜歡上一個小姐，這話誰信？
我握着孟姐的手，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沒有悲傷，也沒有欣喜。
後來孟姐醒了，她翻了個身，一直閉着眼睛不肯看我，也不願和我說話。我知道她心裡痛，但是她就是這麼倔強的人，再悲傷也不輕易的說出來。
只是我還是忍不住隱隱的擔心，如果黃媛真的是抱着趕盡殺絕的態度來對待孟姐，那麼她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內心惶惶然，卻不得不選擇淡然。後來我昏昏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有人將被子搭在我的後背上，我那會兒實在是太困了，什麼都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