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天佑的後事是我交代其他人辦的，所以當時並沒有注意，其實，他的墓碑離這裡並不遠。
我們從陵園出來的時候，恰巧碰到了張嵐。
她似乎又蒼老了不少，站在路邊，依靠着一棵大叔，一直在不停的喘氣。我們路過她的身旁，赫亦銘那會兒情緒似乎不好，並未看向張嵐。
我望過去時，張嵐的目光就看向了我。
她穿着一件暗黃色的羊絨長衫，頭髮胡亂挽了一個髮髻丟在腦後，身上不由得透露出一抹腐朽之氣。
隔着一段距離，她就那麼一直不停的看着我，看得我突然覺得有點難受。
很快，我便注意到，在她的身旁，放着一大束金黃的菊花。
那一刻，我便懂了。
她還是通過自己的方式找到了褚天佑安葬的地方，只是，我一直納悶的是，褚天佑離開的時候，她爲什麼沒有出現。
我們只是匆匆一瞥就走了，她要去垂念她愛的那個人。
只是，就在這天，張嵐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
我應該是意識到會有這麼一天，只是那時候並未想如此之多。
陌生的號碼在手機屏幕上閃現，我遲疑了一下接通，“喂。”
我站在窗臺，那頭一直沒有做聲，我又“喂”了一句，那個聲音還是沒有傳來。
於是，我便準備掛斷電話，可就在我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張嵐開口了。
“邱戀，我找你，出來坐坐吧。”
她的話，一如既往的少，還是那般的冷情，聽着讓人覺得心裡涼涼的。
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見與不見，我再那一刻竟然猶豫了。
因爲，我和她之間，着實是沒有什麼交集。
其次，我已然知道她見我便是爲了褚天佑的事情。
死人的事情，其實沒有必要說起。我還在遲疑，那頭已經掛斷了電話，以至於我百年沒有拒絕的機會了。
我本來是想要逃避這一幕的，活生生因爲自己的糾結陷入了僵局。
我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張嵐就靠在牀邊的沙發上，桌上有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但是看着，明顯一口都沒有喝。
我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來，她也沒有看我一眼，依舊是看着窗外。
那天天氣並不好，霧氣濛濛的，窗外着實沒有什麼好的景緻，可是她竟然看的那麼認真。
我便坐下，點了咖啡，張嵐扭頭看向我，“你來啦。”
她還是那副淡淡的語氣，也許是因爲生了病，所以精神看上去並不好。又或者，是因爲知曉褚天佑的死，所以才變得如此這般的落寞。
我微微的點了點頭，她端起那杯咖啡，只是捧在掌心裡，目光一直盯着咖啡杯，但就是沒有喝一口。
“謝謝你。”
我們都沉默着，她緩緩地說道，目光還是沒有看向我，他如此這般空靈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着實是讓我感到詫異。
我微微的愣了愣，明白了她說的是褚天佑的事情，於是又點了點頭，示意我懂了她的意思。
我腦子裡還是能回憶起許多關於她的事情，只是我無法想象得到，在二十年前，這個如花年紀的女子，是如何衝破家庭還有道德的束縛，義無反顧的愛上了褚天佑。
我也理解不了，爲了自己愛上的男人，可以放下尊嚴，可以去夜總會當一個小姐，哪怕，最終只是淪落成爲他暖牀的工具。
可是，她固執的做了暖牀的工具，而且，絲毫不介意。
所以，在愛情這門課程裡，她做了自己的英雄。
但，可惜的是，她這一腔熱情，都只是付諸流水。
我心底便覺得她多了幾分可憐，但又喚不起內心的同情。
我知道，她是想要對我說些什麼，所以，自始至終我都保持着沉默，我把話語權交到了她的手裡。
終於，她打開了話匣子。
但是聽着，卻像是自言自語。
“呵！他最後一刻都不願見我，呵！大抵是真的不愛吧？枉我愛了他一生，終歸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她平白的發出了一聲感慨，靠在沙發上，慵懶裡透出一抹哀傷。
我看向張嵐，發現她的眼角滲出一滴眼淚，於是掏出紙巾遞給她，她接過紙巾，還是客氣的語氣，“嗯，謝謝。”
停頓片刻，她又說道，“我愛了他二十五年，追了他二十年，呵，在他心裡，我就是賤。我以爲，只要我不放手，只要拆散他們，我們就可以在一起。”
拆散他們？
我的眼睛微微的瞪大了幾分，出於一個女人的敏感，我覺得好像有故事，所以，在張嵐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時候，我打斷了她的回憶。
“張女士，褚天佑和美菱是你拆散的？”
我試探xing的問了一句。
我當時真的只是出於一種本能的敏感，我聽聞褚天佑說起過，美菱和他分開的導火索就是巧英的丟失，繼而發現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外遇。
可，張嵐沒有回答我，“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聯合外人來算計自己最愛的人。我以爲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但是沒想到，我們誰也沒有得到。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納尼？
算計？
我一時間覺得腦子裡各種迷霧，張嵐的話，讓我心裡疑竇叢生。
“張女士，您說的算計……跟什麼有關？”
我能夠察覺到自己心底的緊張，只是敏感的察覺，好似有一個驚天的大秘密正要一步一步暴露出來了。
可我問了，張嵐卻只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對於已經過去的事情，她似乎並不願意提及。
而我所有的好奇心都已經在那是會調動起來了，我渴望她能夠說下去，能夠讓我知道更多。
但，我又不能催促，我只能坐在那裡，挖空心思的想着法子，能不能激發一下張嵐說下去的興趣。
已經很長時間，我沒有因爲想要知道什麼秘密，所以，對那個掌握秘密的人，我這會兒正極力想着辦法，想要知曉那個秘密。
“嵐姐。”我叫了她一聲，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其實褚先生離開的時候，是有話要對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