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然後不由想點頭,又警惕:“我怎麼知道自己看到的不是你憑空捏造,而非事實如此?”
耄將高深莫測地笑開:“嗯,不錯,懷疑得相當聰明。不過你可以看過再決定相不相信,本座絕不勉強。你若信就須答應與本座的合作。如若不信,本座送你回去,合作的事擱置不談,怎麼樣?”
“但你若信了卻硬說不信,妄圖欺騙本座,絕對會後悔。”他威脅完,又居心不良地提醒:“不過,看了可別後悔。”
我不爽地拿眼刀子削他:最恨這種拿乾貨來玩挑撥離間的鬼玩意兒。但不得不承認,他的每一句話都能勾起蠢蠢欲動的好奇心。
誰不想提前知道自己一生的命格,何況他指的好像還是我被南城九傾帶歪前本該順天意進行下去的生活。
“下去,朝前走。”耄將拉開我邊上的車門,指了指外面。
我躊躇了,好幾只白骨爪子握着血淋淋的頭顱伸過來,怎麼踩得下去腳?
“嘖,麻煩的女人。”
耄將不耐煩地哼,大手從頭頂罩過來,跟拎阿狗阿貓似地把我拎起來就扔下車去。
相信他能看得出來,我突然後悔了。
怕看了後會恨起南城九傾,會質疑與他相處的一切,會知道一些我根本就不願意知道的殘酷真相。
“往前走。”耄將一手耷在方向盤上,一手懶懶地倚着車椅扶手,看好戲似地催我,笑得迷人又邪惡。
我咬牙,特麼who怕who啊!再悲慘能抵得過《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那樣的慘不忍睹嗎,有什麼了不起!
踩着滿地血泥和白骨人頭往前走。不到數十米,步步起變化,憑空換了佈景,泥濘的血沼上面浮現一條撒滿花瓣的地毯,背後是各種閃光燈亮個不停的人山人海。
朦朧的呼喚一波波地傳來:“妙妙,我們愛你,你是最棒的,我們支持你一萬年!”
聲音越來越真實地響徹耳邊,腳下的猙獰血沼徹底消失,一條華麗的紅毯綿延伸向前,紅毯下面是烏黑錚亮的大理石地板,襯映着頭頂上璀璨的燈光,紅毯就像無垠星海中的仙途,讓我惶惑而迷茫,又遏止不住全身涌起的興奮感。
髒兮兮的白跑鞋變成一雙漆紅的尖頂禮服皮鞋,綴滿亮晶晶的鑽石鏈。素白的連衣裙也換成一襲柔軟飄逸的紅絲禮裙,長長裙襬拖曳在腳後,像一抹輕盈的霞光。
紅毯邊上嘩啦涌現好多人,身邊也不停有禮服筆挺的男女經過,他們禮貌微笑,不停地向站外歡呼的人們揮手。
大夢初醒,一身淋漓的熱汗。腦內突然被植進了一長段記憶,我莫名就想起自己爲什麼站在這裡。
這裡是金馬獎的頒獎現場,現在正是走紅毯的時刻。
我柳妙,二十七歲,以一部《幽藍之森》的文藝片在今年獲得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桂冠。
才二十七歲啊,就是金馬獎影后了,實在了不起,這纔是她這樣的天才演員該得的殊榮!
我聽到場邊上不少的驚歎,他們見我
優雅地回過頭,就禁不住高聲齊呼如狂熱的教徒:“妙妙,看這裡,我們永遠支持你!”
哦對,本姑娘現在是炙手可熱的當紅影星,有自己的粉絲會,擁有四十多萬的活躍會員吶,去哪裡都有大堆的粉絲捧場,這感覺實在美妙。
擺出溫柔可親的職業笑容,我擡起手臂頻頻與他們揮手示意。場中的氣氛因此舉而歡騰起來,身邊走過的男女明星不時朝這裡張望。
從他們矜持而含蓄的笑容裡,能看到壓抑不住的妒忌。但已無人能無法阻止我柳妙攀向影罐巔峰的步伐,明年還有一部由我主演的電影會去角逐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也就意味着我柳妙會登上國際舞臺,成爲更閃耀的星。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記不清了。
或者說此時此刻的氣氛實在太熱烈,讓暈乎乎的腦袋記不起任何連貫的片斷。
激動使手裡昂貴的手拿包上沾滿溼乎乎的汗。我忍不住閉了閉眼,想讓情緒平復下來,省得影響等會上臺領獎時的表現。
當再睜開眼時,眼前卻不再是衣香鬢影的紅毯時間,而是一間黑灰裝飾風格的客廳。面積很大,裝修精緻色彩和諧,完全是豪宅的腔調,到處充滿潔淨的空寂感覺。
夜色已深,廳內只亮了一盞光色柔和的落地燈。
我自然地將手裡的包放進玄關處的櫃子,脫了腳上近十寸高跟的精緻皮鞋,換了雙舒服的棉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碩大的電視機前有一個披着睡袍的男人,他背對着我,半躺在沙發上似睡非睡。
“怎麼還沒有睡?”我聽見自己溫柔地問,老夫老妻的親暱感油然而生。
心疼,又喜歡。
電視屏幕上播着一部影片,女主角是我。
“這不等老婆大人放班回家一起睡啊,今天怎麼早了?”男人輕聲嘀咕,撒嬌似地向我伸過來一隻手,想讓我拉他起來。
這隻手潔淨而白皙,指節圓潤沒有骨節,一看就是保養得極好的不事勞動的手。
我沒來由地猶豫,沒有跟平日裡一樣地順勢牽過這隻手。我知道他會狡猾地收回手,將我順着力道拖進他的懷裡。然後兩人窩在沙發上,有滋有味地看完這部影片,評頭論足地交流幾句。
再接着,我去洗澡,他去牀上等,就像結婚七年來每個夜晚一樣。
對了,出學校後我就嫁給他。一個沒學歷沒背景相貌也並非特別驚豔的女演員會這麼快在人才濟濟的演藝圈裡火起來,僅靠演技那是難如登天,所以我選了一個讓自己少奮鬥十年的方式,而且很管用。
這也是一種好運,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會求之不得。
我曾對自己反覆地強調,並不是每個女孩有我這麼幸運地傍到這樣堅不可摧的靠山,他竟然還年輕英俊,不是個肚腩如瓜的油膩肥富佬。
身價傾城的豪門繼承者願意娶一個平凡無奇的十八線小演員,本就是了不起的傳奇。這樣一個完美的男人,不止給我安穩的家,還願意只當背後的支撐,爲了我的偶像光環而願意隱婚這麼多
年,甜蜜如初用情專一。
當初他爲了讓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火起來,不顧父母阻撓,幫我用錢砸出一條勢不可擋的星途,沒有一個新人女演員能像我這樣出道就接拍多部大製作電影,而且部部都是女一號。粉絲們逢人就稱讚那是因爲柳妙小姐的演技好天分高,老天爺就不忍讓百年難見的巨星埋沒了,但我知道那全是睜着眼亂說的大瞎話。
所謂的“演技好”,只是因爲我是他的女人。
這樣的幸運足夠讓任何女人做夢都要笑出聲來。七年來,我也過着能讓全世界女人都眼紅不已的生活,事業只順遂家庭美滿,裡裡外外都光鮮得完美無缺也無憾。
但今晚泡在價值數十萬,大得能當游泳池的按摩浴缸裡時,爲什麼我感覺自己一陣陣地發冷?
享受過讓全身神經都興奮得不能自己的紅毯星光後,躺在自家的浴缸裡舒服地泡澡時,卻有種難受得快要吐的痛苦感。
爲什麼剛纔聽到丈夫溫柔的聲音,竟下意識起逃出這套自己最喜歡的豪宅?
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喋喋不休地質疑:怎麼是他?不對不對,不應該是他!
如緊箍咒似的碎碎念,吵得腦袋快裂碎了。
我決定阻止它。從浴缸裡出來,擦乾身體塗好讓皮膚柔滑的乳液,自然而然地躺到自己的丈夫身邊。
他本是在翻一本關於電影項目管理的書籍,見我鑽進被窩就笑了笑,把書扔到一旁,伸過手輕輕地抱住我的身體,然後湊過臉在我的頸邊纏綿地吻。
這是他想要的暗示。
我噌地緊張起來,全身都繃得死緊。這種緊張絕非是羞澀。都是七年的老夫老妻了,不會對這個有什麼太大的情緒反應。
但這種自然而平常的溫馨氣氛下,一種類似於要被強暴的不適感讓我的呼吸都亂了。
“怎麼了?”可能感覺到我身體的僵硬,他停下了,不解地問。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身體在本能地抗拒這本是熟得不再熟的夫妻生活。
“不……不好意思,今天好像狀態不太好,我們睡了好不好?”
聽見自己尷尬的請求聲結結巴巴地響起,“維成,我真的很累。”
維、維成?
怎麼嫁給了他?
不不不,這不可能,我爲什麼要嫁給王維成?!
我好像當頭頂被淋下一桶冰水,全身冰涼還打起了寒顫。
爲什麼是他?爲什麼不是……不是那個……那個誰?
南城?南城什麼……九傾?!
如果不是他,我就不要這樣的生活!
我聽見自己瘋狂的尖叫撕裂了清靜的空氣,溫馨的臥室迅速在眼前坍塌,連同溫柔的丈夫王維成。
“誒喲,這麼快就回來了啊,做美夢爽不爽哈?”
一個賤兮兮的聲音響起,帶點惡作劇似的。
我猛然回過頭,就看到耄將用手託着一張屬於南城九傾的臉,笑眯眯地跟看一個小丑似的,眼神裡充滿玩味的愉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