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遠的簫聲和情動寰宇的歌聲完美結合,永寧宮沉浸在一片癡纏當中。高梳扇髻的秦妃眼神溫軟,時不時側目看向安陵泓宇。緊挨着她的惠妃最是動情,心中早生潮溼。生來俏皮的麗妃和柳妃也靜靜而坐,聽得甚是入迷。
精絕的《鳳求凰》月落塵早已爛熟於心,因爲龍沐庭教她樂器時曾教過這首流傳已久的定情曲。此時由洞簫來奏,倒是添了幾許琴和橫笛演奏不出的風韻——樂曲似乎幻化爲片片花蕊飄落在心尖,溶化出的晶瑩液體滲入,爾後流動至四肢百骸,腦海頃刻再無其他,只有高高低低的曲子帶着迷人芬芳,緊緊攫取住人的意念。
在美妙樂曲聲兀自沉溺的她忽感覺有束寒光凜冽朝自己射來。她陡然驚醒追尋那束眼神,頓時就看到安陵泓宇滲着寒意的眼睛朝自己射來。涼意讓沉浸在樂曲中的她立即清醒:安陵立宇於大庭廣衆下演奏這曲《鳳求凰》,該不會再次讓我難堪吧?
再無心聽飄飄灑灑的音符,月落塵漠然而座,既不看安陵泓宇更不看安陵立宇。灼熱得如同火焰和寒冷得宛如冰霜的眼神同時停留在她身上,她只能緊咬牙關將不適壓制,生怕萬一有個疏漏就生出大錯。
一步錯步步錯,這是曾經龍沐庭教她下棋時說過的話。轉眸看向門外,她有點迷惘:自己救下思月會不會是錯的第一步呢?如果錯了,表哥知道我是因爲救個宮女而壞了大計,他會如何?
讓人動容的簫聲終於在吹出最後的樂符後停頓下來,一條烏黑長辮垂於胸前的天香施禮後退至安陵立宇身後,而安陵立宇擡手輕輕摩挲蕭管笑若春風:“母后,皇兄,這曲如何?”
“千金難買相如賦,殊不知相如曲一樣千金難求。皇弟,你的確下了很多功夫。”因爲這曲鳳求凰的所掩藏的含義,如風往事拂過他荒寂許久的心蕪,絲絲縷縷糾纏住他的五臟,疼痛卻不足以來形容安陵泓宇的複雜心情。
伍太后含笑點頭,對安陵泓宇的評價很滿意。幾位妃嬪從夢中醒來個個拍手道好,唯有惠妃的眼神噙着淺淺哀怨。儘管月落塵相信就目前而言安陵立宇不敢對自己怎麼樣,可對於這個調笑自若語出驚人的王爺她不太想有過多接觸,免得生出不必要的是非。於有血海深仇的她來說,如今處境已不太好。
正想借思月之事起身告辭,月落塵卻聽得安陵立宇再度雲淡風輕的開口:“皇兄,小弟特意準備了份大禮給你,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再聽天香爲你彈奏段琵琶曲?”
不動聲色的環顧衆人,安陵泓宇點頭應允。同爲男人,他很明白安陵立宇看向月落塵的那種滾燙眼神意味什麼。而他更想明白的是,安陵立宇無故帶來名歌姬究竟意欲何爲。一曲訴衷腸,難道遊戲花叢中的皇弟也淪落到用這麼濫俗的招數了麼?呵。
一記眼神示意後,天香旋即抱上琵琶側坐於椅子邊。朝安陵泓宇投去深深一瞥,她的五指已經在弦上挑動。悽清婉約的曲調從琵琶處傳來,很快就將月落塵帶入情境。靈動的曲風鋪成出一幅壯闊開朗的圓月撒輝圖,一汪幽深湖水倒映清冷月色,影枝綽約糾纏的湖邊,有女子竊竊私語傳來。
意綿綿情切切的絮語在一個拉長的樂符中結束,樂曲聲變得比之前的稍微高昂,只是不改旖旎動聽。嘈嘈切切錯雜彈中,挑撥捻彈極爲嫺熟的天香五指不斷跳躍,讓人眼花繚亂。
珠落的清脆,斷帛的冷冽,雨落的恬淡,花飄的詩意在樂曲中一一呈現,如夢如幻亦真亦假間,月落塵彷彿看見個女子在揮舞水袖隨曲而舞,影姿模糊卻甚感曼妙,風致萬千卻不失高雅。也就是這種感覺,讓她忽然生出種熟悉之感。隱隱約約她覺得自己應該在哪裡聽過這首曲子,可卻想不起出處。
偷偷轉動眼眸想看看衆人是不是和自己有同樣感覺,月落塵忽的瞧見安陵泓宇面色煞白,胸口正在劇烈起伏,籠着龍袍袖口的手緊緊捏拳,似乎不是在聽婉約琵琶語,而是在聽帶着內力從而能刺激到神智的魔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