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皓輝從天庭傾瀉而下,淡淡的清白色乾淨又靜謐,給天地萬物都穿戴上一層朦朧的薄薄夜紗。成千上萬的明燈猶如顆顆晶瑩剔透的明珠鑲嵌在薄紗上,輕輕微風拂過,這夜色美得有幾分遙遠幾分飄渺,一點兒都不真實。
也許真是這夜色美到亦真亦幻吧,遙遙看到那對眼眸的月落塵只是覺得自己看錯,連忙巴眨着早泛出盈盈淚花的雙眼再次望去,清淚在雙眼裡拉上一層帷幔,指尖顫抖的她緊緊盯住那抹銀藍色身影不敢挪開眼神,生怕自己稍微亂動那抹影子就會乘着無邊月色飛入她難以到達的瓊宇。
不知靜默多久,月落塵在確定那抹身影一直未曾移動分毫後這才確定真是安陵泓宇。難以訴說的激動在體內遊走,讓她忍不住輕輕顫慄,而這種顫慄只是喜悅所至。分別數月回首再見,心扉的悸動依然能讓她忘卻身邊的所有,一如從前在襄國皇宮她每每守在他身邊那般。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四目相對,月落塵霎時明白過來,她的心從來都在安陵泓宇那裡,即算日日身處宋鏗又如何,她的靈魂早已託付給另一個和自己相近的靈魂,宋鏗能靠近她身邊甚至改變她原本的路途,卻永遠都走不到她心底,更走不到她靈魂深處。
銀藍色長衫翩翩灑灑,頎長身影沐浴着月色和燈火,靜默卻堅定,立在不遠處的安陵泓宇亦激動萬分。用最快速度趕到兩國邊境,在雙影的安排下他們順利進入早已封鎖的晏國邊境直奔晏都。
沿途一路打聽,知道宋鏗駐紮在無雙鎮後他們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但安陵泓宇卻始終都未去宋鏗和月落塵居住的府邸探訪——
因爲,他怕自己的突兀出現會讓宋鏗無端戒備,從而對月落塵起疑進而傷害她,畢竟,這一場交易宋鏗從來沒強迫過誰,於情於理他都沒有讓人可以挑刺的地方,不是麼?所以,他寧願天天在周圍無所事事滿懷思念的轉悠,卻也不願找個機會潛入府中去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黑影在集市無意聽到府上士兵議論說王爺要在元宵夜帶月落塵去晏都欣賞燈市,煎熬數日的安陵泓宇這才決定站在人海中遙遙的看她幾眼。素服淨雅又秀麗,蓮步飄塵,纖纖背影在人海中猶如一道最動人的風景,終於再次相見的安陵泓宇聽到自己心靈深處沉寂已久的澎湃。
激動或喜悅早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的心情,他只覺得內心擠壓已久的陰霾一掃而空,而默默寂寥數月的生命再次瞬間充盈。
遠遠尾隨的他本來並不打算靠近,但看到宋鏗一言不發的扯着月落塵離開,他改變主意跟了上來。當看到宋鏗是帶她來茶樓品茗時,他心頭只有無盡複雜之感——
宋鏗本是個不拘小節的男人,現在會如此細心帶她來茶樓這證明他肯定待她很好,不會讓她受到絲毫委屈。而另一方面,從來都善於控制自己的他卻生平第一次無比嫉妒另外一個男人,他多麼希望現在能坐在她身邊的是自己!
站在攤位邊默默凝視的安陵泓宇本沒期望月落塵能看到自己,他甚至想過萬一她真的發現自己則應該馬上消失。可是,當月落塵萬分熟悉清澈似水的眼神看來時,他像被施了定身術似的挪不開半步。
朱顏玉貌一如昨日,情深似海未曾改變分毫,但兩人卻不能像從前那樣緊緊擁抱,用彼此的溫度證明不是做夢,而只能遠遠的看着,看着,宛似天上的牛郎織女只隔着一條銀河,這條河卻難以跨越。更殘酷的是,牛郎織女每年尚且還能相見一次慰藉相思之苦,而她和他之間,也許從此都不能再聚,從此、、、、、、
和幾個親近隨從相談甚歡的宋鏗終於發現月落塵的異樣,睫毛上掛着淚滴欲滴不滴,向來平靜如水的她此刻卻胸口起伏得厲害,激動的樣子一反常態,之前還焉焉無神的她這是怎麼了?忍住開口直接詢問的想法,端着茶碗的宋鏗順着她的眼神看去,片刻就發現了挺然而立的安陵泓宇——
握刀馳騁沙場都從不曾顫抖的手忍不住劇烈顫動,笑容在宋鏗粗獷的面頰上凝結,一種前所未有的害怕從腳底嗖嗖直上,好像從陰寒深洞裡刮來的冷風似的讓他霎時全身冰涼。
兩國不通消息已久,我只聽說安陵泓宇和伍太后之間的戰事已經結束,卻從未收到過消息說安陵泓宇會來晏國。戰事初定,百廢待興,兢兢業業的安陵泓宇卻這麼快來到晏國,他是來帶走落塵的麼?除此之外,又有什麼能讓他拋下江山社稷於不顧呢?
如臨大敵的宋鏗腦海裡飛快的轉動思考着,月落塵的激動和恍然刺痛他的雙眼灼痛他的心田,可他卻深知不論再痛他也不願違背心意讓月落塵離開。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我寧願不要這個君子稱號也不願意促成這個美。
感情從來都是自私的,不是麼?更何況我宋鏗並未強迫任何人,更不曾用卑鄙的手段來成就我和落塵之間的交換。一切都是自願,我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既然如此,我又何須懼怕?
素聞安陵泓宇是個言出必行的謙謙君子,而落塵想必也不是會過河拆橋的人,所以沒什麼好怕的!想到這,宋鏗沒有出聲打斷月落塵幾近呆滯的遙遙凝望,反而鎮定的示意隨從下去請安陵泓宇上來。
“公子,我家主子有請。”家將宋果領命下樓,徑直來到安陵泓宇身邊,彬彬有禮的做了個請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