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厚厚的帷帳,安陵泓宇第一感覺是自己聽錯了,揉揉分外沉重的額頭,他沙啞道:“你說誰?”
“小王爺!剛纔放哨將士在我方軍營外圍看到他正策馬朝這邊奔來,考慮到眼下雙方戰火熾烈,所以巡邏將士羣起將王爺拿下。皇上,王爺說要見您,您看、、、”
手中的酒杯砰然着地,安陵泓宇用最快的速度走出營帳,滿面震驚嚴肅的看向正拱手頷首的薛貴:“立宇來幹什麼?帶朕去見他。”自從假死之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立宇,袁恪投奔而來的時候帶來消息說因爲他得知自己沒死所以堅決反對太后稱帝,因此遭到太后軟禁。
雖不知袁恪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他連夜趕來想必還是有什麼事吧。泰宇冒雪領兵出城進攻雙方損失都很慘重,因此泰宇在前幾天一次敗退後隨即退入城內,我再度面臨必須強攻聖襄的境況。難道、、、難道是聖襄城內出了什麼事麼?
跟隨薛貴來到一頂墨綠營帳前,安陵泓宇看到郭任重兄弟亦在外面,似乎在等自己到來。揚揚劍眉,他輕啓薄脣道:“很晚了,你們先去休息吧,朕單獨進去見小王爺就行。”
“王爺,還是讓微臣幾個守在外面吧?萬一、、、萬一發生什麼也好有個照應。”雙方開戰多時,心思細膩的郭道遠並不放心讓安陵泓宇獨自進去,如果安陵立宇來者不善呢?那不等於給了他機會麼?
聰明過人的安陵泓宇怎會不明白郭道遠的心思,不過他還是搖搖頭,微揚脣角拒絕:“不必,退下吧。”
即算今晚立宇是代表太后或者懷有什麼動機而來,於情於理我都不應該將他當犯人看待。落塵曾告訴我在假死後最悲慼的莫過於他,單憑這點我就應該相信他不會對我不利,況且現在是在我的軍營中,機智過人的立宇怎會做如此沒有把握的事情?
抱着這念頭,安陵泓宇撩開厚重的帳幕擡步走進,只見一身月華色錦緞絨袍腰間纏着金色腰帶的安陵立宇正木然坐在几案邊,俊美面龐上籠蓋着層層陰霾,狹長的丹鳳眼裡噙着頹喪,使得髮絲隨意散落的他看起來更加陰柔。
立宇神情如此頹廢陰沉,是在我和太后之間的戰事還是另有原因?幾絲不捨在寬闊胸膛內飄蕩,安陵泓宇默默打量的片刻裡,腦海中早已浮過成千上百的畫面,而這些畫面無一例外都是關於從前兩人兄弟情深對酒當歌的歲月。
除開從前的梅初雪和現在的月落塵,安陵立宇所帶給安陵泓宇的溫暖恐怕是這世上最多的一個,因此即算現在雙方看起來已經對立,他依然無法徹底忘記從前的種種,更何況兩人之間的嫌隙本來就是誤會,不是麼?那些已經過去的似水韶華也許無法回頭,但帶來的影響卻彌足深遠。
“立宇、、、”輕輕喊出這一聲,站在帳幕邊的安陵泓宇百感交集,心頭涌上股又酸又暖的滋味。
鳳眼輕轉,坐在燈火邊的安陵立宇因爲他這聲呼喚輕輕扯動嘴角似乎有所動容,但下一瞬間他就已臉覆冰霜雙眸凝冰,毫不猶豫從袖口掏出寒光閃閃的匕首,一躍而起直直刺向安陵泓宇的胸口。
斑駁的色澤和畫面快速退卻,腦海裡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安陵泓宇目不轉睛的看着匕首朝心窩逼近。他知道以自己的身後要躲過是完全可能的事,而且只要他發出任何聲響外面定時巡邏的將士就會聞聲趕來,可他卻不想躲也不想喊,像是已沒力氣做任何反抗似的——
其實,他只是堅信安陵立宇不會傷害自己,所以願意一賭,儘管賭注是自己的性命!
幽黑如墨的雙瞳深邃無比,負手在後靜默等待的他看到安陵立宇用最快的速度靠近自己在最後關頭停下。刀尖緊貼胸口衣襟,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能穿透衣物刺進心窩,垂眸看到這幕的他抿脣莞爾。
這,算是自己又賭贏了一場麼?我沒忘那些暢快歲月,想必立宇也沒忘吧?從靈魂深處來說,立宇和我大抵屬於同一類人,不是麼?
“爲何不躲?”丹鳳眼中的冰雪慢慢融化,複雜之色如潮水般洶涌,手持匕首的安陵立宇心尖在顫抖,只不過他的手卻依然未挪開。儘管論武功他的確難以企及安陵泓宇,不過如此近的距離安陵泓宇又不反抗的話,他幾乎能馬上要了他的命。
脣邊盪開抹清雋笑意,身形頎長的安陵泓宇擡起流淌汨汨溫暖感動的雙眸:“因爲,我相信你不會殺我。”
“呵,一如既往的自信!皇兄,有時候太信任一個人不是件好事,你說呢?況且,立宇自認爲自己不值得你如此相信。知道麼,此刻只要我稍稍一用力,匕首就會馬上刺進你的胸口。我的武功不如你,不過對殺人的手法也不陌生。”
喉管裡迸出幾聲涼意濃濃的笑,安陵立宇分毫未動,複雜的眼神讓人難以辨別他此刻心底的真實想法到底是什麼。
“你值不值得我信那是我的事,如果因爲信錯了你而喪命,那是咎由自取,如何能怪他人?”細審眼前俊美得如同女子的面容,一向自認爲對他很瞭解的安陵泓宇此時也判斷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不過,他卻始終還是願意選擇相信,不爲別的,只爲那些沉澱在腦海揮之不去的記憶,只爲月落塵說的那句“他是衆人中最悲慼的一個”。
“立宇,你來見我所爲何事?”見他不動也不開口,安陵泓宇輕皺劍眉,他所認識的安陵立宇是個喜歡快意恩仇的男子,爲何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