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手掌已然撫上冰涼門邊的宋鏗欣然回首,濃眉大眼間都流淌着絲絲興奮,立即轉身的他強行壓住心地的顫慄,沉穩開口:“不知娘娘有何事想與小王詳談?”
又暖又亮的燈火照耀着乾淨精緻的房間裡,一層淡淡粉黃色溫柔鋪在月落塵臉上和身上,面容平靜的她宛若一尊琉璃雕像,渾身散發着柔和光澤,瑩瑩熠熠,照亮整座幽黑的天際。
緩緩坐回至月落塵對面,喜歡直來直往的宋鏗饒有耐心的等待她開口,心底卻也暗暗揣度她究竟要跟自己談什麼。
日前楚州及襄國的經歷不難看出,她和安陵泓宇兩人情深意切,相敬如賓,而我對安陵泓宇的瞭解來看,他斷然不會將自己心愛的女子送出來換取戰機或是天下,否則當日在晏都他也不會冷言斥責我並匆匆搬離王府。所以,龍沐庭所講的美人計一說應該不足爲信。不過,她一個柔弱女子深夜前赴敵對方陣地,着實令人費解。難道說,她的今夜之行安陵泓宇不知情麼?
眼下安陵泓宇所率領的將士倚靠寰山而守,雖說不是一時半刻能攻打下來,但夾在伍太后以及我方中間的他卻顯然是鼎立三方中最失利的一邊,且不說龍沐庭極有可能會與伍太后合作,只要混戰拉開,安陵泓宇就有可能兩邊顧不及而疲於奔命,最後兩邊失守徹底瓦解。
這種嚴峻形勢,安陵泓宇和她應該也看得清楚,這麼想來,她深夜前來的確是來遊說的麼?萬一、、、萬一她真是遊說龍沐庭退兵而無果,現在又來跟我說那些,我該如何是好?此次東征龍沐庭纔是主帥,況且皇叔現在沉迷眼下勝利難以自拔,根本不可能同意現在退兵。而要我當面拒絕她,這似乎又、、、、、、
不知不覺中,半柱香時間在沉默中滑過。抿脣不語的月落塵呆呆坐着,腦子裡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要混亂,她竭力的想理清頭緒說點什麼,卻又發現雙脣像是被針線縫住似的,怎麼也開不了口。這一個雪夜,是迄今爲止的生命度過的最爲漫長的一個夜晚,甚至比莫名進宮靜待安陵泓宇的那晚更加難熬。慌亂和害怕不足以形容此時亂糟糟的心情,她只感覺到頭昏昏沉沉。
將她爲難的樣子看在眼底,等待良久的宋鏗大度道:“娘娘,有什麼但說無妨。如若娘娘實在不想開口,那小王就先行離去,娘娘好些休息。明日清早,小王派人護送娘娘回去,必定確保娘娘一路安全,至於雅寧那,娘娘放心,只要小王不同意,她絕對不敢隨意將娘娘扣留。”
濃眉斜飛,微卷的髮絲鬆散隨意的披落肩頭,宋鏗緩緩又柔和的嗓音本意是想讓月落塵放鬆,但已經陷入混亂的她卻聽成宋鏗在催促自己快些開口。猛然擡起雙眸,她輕啓朱脣:
“南安王,當日在晏都,你和安陵泓宇之間是不是有過一次不愉快的談話?你無須隱瞞,我已知道全部。我無意責怪你或者質問你什麼,只是、、、只是、、、”說了幾個只是,月落塵還是沒將後面的話說出口,尷尬的紅暈卻已飛上臉頰。
再次目瞪口呆,想過很多種可能的宋鏗怎麼也沒料到她說出來的竟然會是此事。安陵泓宇當日極其生氣,斷然拒絕我的要求,按理說他不會將我們之間的談話告訴月落塵纔對,爲何她會知道?
虎目閃爍,光明磊落的他忽然有些擔憂月落塵會不會因爲那件事而認爲自己是個輕薄好/色之徒,他訥訥道:“娘娘如何知道此事?”
話已出口,就如同潑出去的水一般不能收回。混亂不堪的心神慢慢歸回之前的荒寂,月落塵的容顏上染上幾絲冷冽:“南安王不需要追問我爲何會知道。之所以留下南安王,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當日你對安、、、他提出的條件是不是還算數?”安陵泓宇四個字溜到嘴邊,卻恍若有千斤重似的難以吐出,只得惶惶用一個“他”字代替。似乎唯有這樣,她才能稍微減輕心底的痛苦。
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眸,宋鏗覺得像在做夢,清冽卻悅耳的女聲像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達到耳旁時已變得稀薄,聽起來是如此不真實。燈光中的她朱顏玉貌美麗嫺靜,全然不像在開玩笑。
放在桌面上的大手輕輕顫抖,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幾分,全身的血液都在衝擊碰撞,難以形容的複雜之感奔涌如潮:“娘娘、、、娘娘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因爲過於意外,所以有幾分猛然的宋鏗急於確定自己所聽是否無誤,可是他的這個問題對於糾結許久的月落塵來說卻像是種帶着輕蔑的反問。“美人計”三個字在眼前放大,感覺到羞辱的她若在平時必定拂袖而去,可想到安陵泓宇她還是咬牙堅持,冷冷道:“南安王聰明過人,怎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將我的話理解爲美人計,也未嘗不可。”
如覆清霜的聲音讓宋鏗驚醒過來,他連忙解釋:“小、、、我不是那意思,更無意諷刺娘娘,只是、、、只是過於驚訝而不敢相信,所以想求證罷了,你別生氣。”
驀然起身輕移至牀邊,她伸出玉手推開窗戶,冷風夾雜着雪花撲面而來。擡手接住幾片六角雪花在掌心,寒徹骨髓的涼意遊走在體內,並直直衝進靈魂深處,巨大的疼痛中她揚脣而笑,猶似枯蝶:
“只要你阻止駙馬東征給他時間平定內亂,並確保不再掀起任何戰事讓百姓安居樂業,我會離開他,跟隨你去晏國,絕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