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賣大獲成功,最後擺在臺上的是整整三大箱銀子,箱蓋開着,箱中白花花的銀錠散發着耀眼的光芒。張泓愃、柳君央、蒯鵬、湯顯祖等人喜出望外,竟而忘形地在臺上唱起了曲兒。
徐麒雲悻悻地轉身要走,卻被關小坤一把攔住:“小公爺,咱不能走。”
徐麒雲橫了他一眼,臭着臉道:“不走還待如何,難道還要上前恭喜一番?”
關小坤道:“不錯!咱們不但要上前恭喜,還要請他們馬上赴宴。”
徐麒雲大怒,道:“你小子究竟是哪邊兒的?”
李玄成隱隱明白了關小坤的意思,便對徐麒雲道:“小公爺打算毀約嗎?”
徐麒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答應了的事,絕不毀約。”
李玄成輕笑道:“這就是了,這樣的話,關兄此舉就是爲小公爺你着想了。”
徐麒雲奇道:“此話怎講?”
李玄成道:“小公爺上前道一聲喜,便顯出了小公爺你的胸襟氣魄。早早請他們赴宴了結此事,也省得張泓愃得意忘形,藉此宣傳啊。”
關小坤道:“是啊!此前張泓愃並無勝算,所以並未對外張揚。如今卻不然了,今日之後,就算張泓愃不說,也難保柳君央和蒯鵬那兩個大嘴巴對外張揚,那時小公爺你再請他們赴宴,可不知要有多少人要來看咱們的笑話了。”
徐麒雲聽了。恍然道:“不錯,是這麼個理兒。”他挺起胸膛,很光棍地向前迎去。徐麒雲走到張麒雲面前。拱了拱手道:“你能想出這樣的法子,徐某佩服!”
張泓愃沒想到一向高傲的徐麒雲會如此放下身段,不覺有些意外。徐家的地位高出他張家許多,徐麒雲肯向他低頭,張泓愃頓時有了面子,便也不想得寸進尺,忙拱手道:“哪裡。哪裡,這都是兄弟們幫忙。若非這位小天兄弟出此妙策,張某定要輸給小公爺了。”
徐麒雲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葉小天,強笑道:“不管怎樣,我是輸了!依照賭約。這便請你去重譯樓赴宴,向你擺酒謝罪。”
張泓愃一怔,道:“這麼快?”
芮清行氣沖沖地道:“怎麼,你還想拖着這件事羞辱我們不成?”
張泓愃拂然道:“張某是得理不饒人的人嗎?只是這些銀兩,我得先找個地方存放起來。”
關小坤道:“這有何難,請這店裡夥計幫忙,把這些銀兩先運到國子監去吧,那兒離這又不遠,還有官兵把守。可謂萬無一失,便在他們庫房裡暫存一天又有何妨。”
這些官宦子弟都在國子監讀過書,關小坤和張泓愃、柳君央現在還是國子監的監生。他們都清楚國子監的情形,這麼一大筆銀子,暫存於國子監確實很安全,便道:“好吧,那就把銀子運去國子監。”
這時樓上的閨閣千金們還沒離開,酒樓中也有些人還未退場。徐麒雲被他們看得很不自在,雖然他們並不清楚徐麒雲與張泓愃打賭的經過。可徐麒雲還是有一種正被人指指點點暗中譏笑的感覺。
他恨不得立刻離開此地,便道:“那你就派人把銀子運到國子監吧,咱們這就去重譯樓。徐某馬上履行諾言!”
芮清行補充了一句,道:“此事之後,你們可不要到處張揚,壞我們小公爺的名聲。”
湯顯祖譏笑道:“芮公子不必口口聲聲都把小公爺擡出來,我看怕丟面子的人是你吧。”
張泓愃好不容易讓小公爺落了一次下風,卻不能廣爲張揚,未免有些“錦衣夜行”的遺憾,不過兩家的地位差距太大,還真不能把小公爺往死裡得罪,經此一事,小公爺再也不能在他面前趾高氣昂,這也就行了。想到這裡,張泓愃自然是滿口答應。
張泓愃回首道:“蒯兄,你看……”
蒯鵬會意,頷首道:“你放心吧,我押運銀子去國子監,然後再到重譯樓去找你!”
蒯鵬好歹是個錦衣衛百戶,比其他幾個公子哥兒老練精明一些,此事自然交給他辦最妥當。南京城裡固然不會有人劫道,可這畢竟是三大箱銀兩,葉小天想起方纔樓外舞獅的時候周圍有不少捕快巡弋,最近南京城裡難民太多,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必然有大批的捕快,官府對此警惕的很。
葉小天便對張泓愃道:“張兄,可以讓樓外的捕快們協助護送一下。”
張泓愃點頭稱是,忙又叫人出去知會那些捕快。若是在這些捕快們負責的地段出了大案,這些捕快罪責難逃,況且樓裡這幾位又都是高官子弟,那些捕快自然滿口答應。
蒯鵬向酒樓討來三隻大鎖,把那銀箱鎖了,叫來幾個力大魁梧的夥計,用繩索把那箱子捆綁整齊,插入兩根大槓,四個夥計擡一口箱子,齊發一聲喊,吃力地擡起箱子,便往外邊走去。
這時展凝兒、夏瑩瑩等人已從樓上下來,夏瑩瑩根本不理會現場還有這麼多人,中原禮教男女大防又是如何的有講究,她像只小燕子似的飛上臺去,挽住葉小天的手臂,喜孜孜地道:“小天哥,你好厲害呀,人家在樓上看着,歡喜的心都要炸了!”
葉小天笑着在她鼻頭上颳了一下,道:“那叫心花怒放!”
夏瑩瑩向他扮個鬼臉,笑嘻嘻地道:“當我不知道這個詞兒嗎?人家心裡歡喜的比心花怒放還要怒放,那就只能像煙花似的炸開了。”
葉小天哈哈大笑起來,太陽妹妹從一開始對自己的定位就很低,眼見葉小天和瑩瑩親熱。並不吃醋,只是走上前來,甜甜地讚道:“小天哥。你真的好棒!”
展凝兒的心態就奇怪的很了,葉小天和夏瑩瑩山水相隔難以相見時,她爲他們千里奔走,往復傳訊,毫無怨言。夏瑩瑩想見葉小天時,她就絞盡腦汁,幫瑩瑩想逃出紅楓湖的主意。可是真見他們膩在一起時,心裡又特別不是味道。
這時眼見二人親熱。展凝兒心裡就似打翻了一口醋罈子,少不得酸溜溜地嘲諷兩句:“這算什麼大本事,既不能經國濟民,又不是決勝沙場。不過是些旁門左道的小把戲,有什麼了不起。”
夏瑩瑩雖然天真爛漫,卻也不傻,自然明白二姐爲什麼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出現,說些不合時宜的話,她不着惱,只向展凝兒扮個鬼臉,道:“經國濟民,決勝沙場與我有什麼相干?在我心裡。小天哥這就是天大的本事了!”
她們這廂鬥着嘴,十幾個夥計已經擡着銀箱出了大廳走進門廳過廊,蒯鵬緊隨其後。剛剛邁步上了臺階,身後突然有人喊道:“蒯鵬,你等一下。”
蒯鵬回頭一看,關小坤快步追上來,自懷中摸出一件東西,遞給他道:“方纔忘了給你。”
蒯鵬接過來一看。見是一塊腰牌,也未細看上邊寫的什麼。便皺眉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關小坤傲然道:“出入重譯樓的信物,不然,你以爲你進得去麼?”
蒯鵬一窒,他雖然是錦衣衛,可重譯樓這種有官方背景的特殊所在,卻也不是他能隨便進的,畢竟是專門召待外臣的所在。蒯鵬冷哼一聲,揣起那塊腰牌轉身就走。
關小坤在他身後“呸”了一聲,道:“不過是走狗屎運贏我們一場,得意什麼。”
蒯鵬聽在耳中,腳下一擡,突然變成了唱戲的臺步,唱道:“呀、呀、呀猛望見,便、便、便鐵石人見了也可憐。他、他、他袋內有彎弓,壺中無只箭;待、待、待要布展怎地展?掙、鋒、掙兩三番迸斷了弓弦。走、走、走一騎馬逃入榆科園。來、來、來兩員將繞定榆科轉,見、見、見更狠似美良川!單雄信大敗於此,俺尉遲恭贏了也!哈哈哈哈……”
蒯鵬這一段唱得意洋洋,把關小坤的鼻子都氣歪了,他冷哼一聲,轉身就走。蒯鵬洋洋得意地唱着,邁步出了百膳樓,守在百膳樓外的一羣捕快立即迎了上來,領頭的捕頭正是先前想把葉小天等人抓走的個邢捕頭。
雖說當日蒯鵬扮竇娥是畫着妝的,可這當捕頭的人眼光何其毒辣,刑捕頭認出了蒯鵬,趕緊上前陪笑道:“百戶大人,您老好興致,這段唱着實地道。”
蒯鵬哈哈一笑,道:“原來是你啊,幫我把這些銀子運去國子監吧,有勞。”
邢捕頭陪笑道:“應該的,應該的,百戶大人,請!”
當下一羣捕快簇擁着那三隻銀箱,便往國子監而去。
重譯樓的格調檔次自然是金陵十六樓中最高的,尤其是這裡有最好的官伎侍酒唱曲、歌舞助興,雖然酒菜未必就比別處更加鮮美,可僅憑這些,就足以令人飄飄然了。
尤其是這一席酒是徐小公爺的謝罪酒,張泓愃等人更覺得與往昔酒宴大不相同,當晚衆人放開敞飲,最後除了葉小天和華雲飛、毛問智三兄弟,竟是個個酩酊大醉。
翌日一早,葉小天起來,本想着先去取了銀兩,再去各處糧鋪購糧,卻不想昨日義賣大獲成功的消息已經傳開,有個運糧進南京想着大賺一筆的佟掌櫃聽聞消息,竟然跑到驛館來見他了。
佟掌櫃想着與其一家家糧鋪地售賣糧食,不如一塊兒賣出去,如此少賺一些卻也值得。張泓愃等人都是官宦子弟,門檻兒太高,他一介商賈進不去,纔來館驛求見葉小天。
葉小天一聽自然大喜,這也省得他處處奔走,一家一家地砍價了,他和佟掌櫃商量好價格,便興沖沖地去找湯顯祖。頭昏腦脹的湯顯祖被葉小天硬拖起來,再與葉小天、佟掌櫃一起去找張泓愃。
張泓愃正高臥不起呢,聽葉小天說明來意後,他死狗般賴在榻上,有氣無力地道:“我的頭都快炸了,晚些再過去吧,你們去找蒯鵬,他有鑰匙,讓他帶你們去國子監取銀兩。”
葉小天和湯顯祖無奈,只好離開張府,又去蒯鵬家裡。蒯府家人把他們引到蒯鵬的臥室,一進屋便嗅到一股濃重的酒氣,兩人把呼呼大睡的蒯鵬喚醒,把他從被窩裡硬拖了出來。
蒯鵬迷迷糊糊地任由他們擺佈着,洗漱穿戴整個過程中,蒯鵬一直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好不容易把這位爺弄得有點兒人樣了,眼見他騎不得馬,又把他架上佟掌櫃的車子,一行人便奔了國子監。
有蒯鵬帶路,他們很順利地就進了國子監,此時那些長住學校的太學生們正在上課,書聲朗朗。蒯鵬此時已經清醒了些,領着湯顯祖、葉小天和佟掌櫃先去見了分管住宿、膳食和倉儲的國子監司業樂翎樂先生,跟樂司業打過招呼,便去了倉庫區。
到了倉庫區,蒯鵬迷迷瞪瞪地看了看,用手一指,道:“就是這間。”
這間庫房因爲存了銀兩,樂司業把門鑰匙也給了他,蒯鵬取出門鑰,半天都沒對準鎖眼,湯顯祖等得不耐煩,一把搶過來打開了門,蒯鵬被葉小天扶着踉蹌進去,指着牆邊道:“喏,都……都在那兒。”
葉小天道:“佟掌櫃,讓你的夥計來幫把手兒,雲飛、老毛,你倆也去幫幫忙。”
華雲飛和毛問智答應一聲,與佟掌櫃的幾個夥計走過去,用力去擡一口箱子,這一擡幾個人險些閃個跟頭,毛問智怪叫一聲,道:“哎呀媽呀,怎麼這麼輕?”
華雲飛臉色一變,鬆手繞到箱子正面,一摸那鎖,駭然發現那鎖鼻兒都被人撬開了,華雲飛急忙掀開箱子,登時大叫道:“大哥,不好,這箱子都空了!”
“什麼?”
葉小天大吃一驚,急忙鬆開蒯鵬,快步搶上去。
蒯鵬驟然失去扶持,站立不穩,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葉小天衝過去一看,箱中空空如野,當真是空的。
葉小天急忙衝到牆邊,順手一摸,鎖頭還好端端地掛在上面,可是鎖鼻兒業已被人撬開,葉小天急忙掀開箱子往箱中一看,不由得眼前一黑,眼前這口箱子也是空空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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