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僞裝

似看透我心中的鬼祟,律照川朝我擡起手。“你……”他低吟着,驀然靠我很近。

他想幹嘛?!

我瞪大眼看他,條件反射式地屏住呼吸且心跳激昂。

溫熱的呼吸猶如輕紗落臉,我登時驚乍地彈開好遠。

然後看清他指間捏着片落葉。此刻,律照川的表情分明是在看一個傻瓜。

我的臉上頓時燒熱無比。“肚子餓了,不知道羅姨做了什麼好吃的。”我尷尬尋着藉口,朝着廚房奔去。

我端碗分筷,最後與律照川相對而坐。尷尬猶如病毒,蔓延至整個四壁空間。

羅姨今日大顯身手——南瓜湯清甜,清蒸蝦肉肥碩有嚼勁,餐桌中央還有一隻香草烤雞,在表皮抹了一層香草汁後再放入烤箱烤制而成,表皮泛着油量的紅光,香氣四溢。最令我意外的是桌上還有一道清炒佛手瓜。佛手瓜在南方很常見,植株非常好養活,果實結得也多。北方則沒見過。來京這麼久,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它。在鯉城時,清炒佛手瓜是我常做的一道菜,將青瓜洗淨切成薄片,待鍋熱後放入一勺自家熬的豬油,蒜剁碎炸出香味,再將切好的瓜倒入鍋,用大火猛炒,待瓜變色時就可以起鍋了。

“這是什麼?”律照川似乎對佛手瓜很感興趣。

我樂於科普:“佛手瓜,我家院子裡也有種的!”

“你家?”

“嗯,鯉城老家。”我稍作解釋。

律照川點點頭,舉筷夾了幾片送入口。

我好奇追問:“怎麼樣?”

“挺甜的。”

我竟有一絲小得意:“也有人家拿來當水果吃。”

“還挺多用途的。”

“看到佛手瓜,我倒想起來一件事來——”

鯉城的老家的院子裡種了很多蔬果,由於我們的悉心照料,瓜果長勢喜人。一日傍晚,我同媽媽餐後散步回來,聽到菜園子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微光下發現有人在偷菜。我看向媽媽,媽媽示意我不做聲,牽着我的手悄悄退出了家門。這天,我們比平時多走了好幾圈。鯉城不大,街坊鄰人都相識。我看到了,在我家採瓜的是住在巷尾的阿伯。媽媽看穿我的心頭所想:“正是因爲彼此有認得相熟,才更不好意思開口。要不是實在太艱難,人家是絕對不會來採的。”其實阿伯只是摘走兩個長歪的佛手瓜。第二天,媽媽就讓我摘了園子裡的成熟的瓜果蔬菜摘下挨家送鄰人,送到街尾阿伯家的時候特意多留了點。

很久之後的端午節。我在街上遇見他們家娃,才四歲,遠遠見到我,就喊着“姐姐”,篤篤篤向我跑來,默不作聲地在我掌心塞了東西,扭頭就跑。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跑遠了。我攤開掌心,發現是幾顆大白兔奶糖。後來才知道,他端午節去新媳婦家系紅繩,因爲他可愛,新婦抓了幾顆大白兔奶糖給他,他吃了一顆,剩下的怎麼都不吃了,一路捏着跑回來給我。

我當時對媽媽說:“我會努力記住這顆糖的味道。”媽媽則笑着說:“記憶不由人。年輕時,以爲自己能記住一切,然而事實是,記憶完全不知自己能夠控制的。”她輕撫我的頭頂。對她的話,我不甚明瞭。但我知道,她說的是不是我。

“後來呢?”律照川追問。

我將自己從回憶中拉出:“故事說完了。”

“怎麼突然想起這事了,就因爲這佛手瓜?”

“倒不是,”我難免有些悵然,“只是明白了媽媽說的話。記憶真是不由人,想起什麼,不想起什麼,不是自己控制的。”

說完的同時,我發現,不知不覺中,我竟將律照川當成了傾述的對象。

我多少有些後悔,想起那一幕來。

“所以,你想起什麼來了?”律照川敏銳察覺,並緊盯住我。

被他這麼一問,我登時臉紅,眼前晃來晃去都是自己強吻人家的畫面。驀然發現自己極其不擅隱藏情緒,支支吾吾:“我、我——”

我生生將話題拐彎:“你和許塵怎麼成爲好朋友的?你不覺得你們兩個差距太大了嗎?”

律照川揚眉。

“他沉靜,你冷漠,他溫和,你暴躁。”我頗不客氣地說着。

分明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居然是朋友。而且,這兩人居然都喜歡着小羽!也是緣分不淺吶。

律照川面色微沉,我以爲他要生氣。結果他雙眉緊擰又乍然放鬆,淡然道:“我正是敬佩他的沉靜、溫和、善良。所以才和他成爲了朋友。”

我不掩錯愕。我還是第一次,從律照川口中聽到他誇讚一個人。

“你覺得,我們倆關係看起來沒那麼好?”他瞬間看穿我的疑惑。

律照川既已挑明,我坦誠點頭。

“誰知道呢,說不定,我其實討厭的也是他的沉靜、溫和、善良。”律照川突然陰惻惻地說道。

中午,花店裡迎來一羣女孩,她們想打發無聊的閒暇時光而前來學扎捧花。當時其他店員不在,組長當老師,我便給她打下手。我之前沒做過這些,手忙腳亂間,突然覺得疼,我垂眼看,被刀切開的裂口裡緊密排列着白色的圓珠狀肉,一股血色迅速涌上,將白肉徹底湮沒。原來是剪到了手。血瘋狂外涌,流淌如注。我的眼淚霎時漾出。

坐我身旁的女孩率先發現我的挫敗,驚恐尖叫出聲:“血啊!”

組長也驚聲:“雪州!”

我還沒想好下一步該怎麼做,許塵如一陣風衝到我身邊,二話不說,橫着起抱我,擡腿就往外跑……

年輕的女醫生仔細爲我處理傷口,許塵面色蒼白地坐一旁,他看上去,比我還疼。

我忍不住開腔:“許塵,要不,你到外面等我吧。”他愣了愣,然後起身,默默走了出去。

許塵出去後,醫生說:“你男朋友想陪你,你還趕他走,你這樣多令人傷心。”

“啊……我是看他那麼怕……”我下意識解釋。

醫生看了一眼,沒再說話。

我極累贅地補了一句:“他不是我男朋友。您誤會了。”

“哦。”醫生回答。

爲什麼要解釋,我是匆匆的病患,我與誰是什麼關係,對於醫生來說都是無意義的。

傷口處理完畢,我出診室,見許塵坐在廊上的長椅之上,他深埋着頭。見我出來,他趕忙起身向迎我來。

我捕捉他的異常,他雙目通紅。

“你怎麼了?”

我剛問完,他無聲擁住了我,我徒然一震。

“許塵?”我小心地再次詢問,他沒應答。

我抽出他的懷抱:“發生什麼事了?……是小羽怎麼了嗎?”

許塵搖了搖頭。

“醫生說你的傷怎麼樣,嚴重嗎?”

我先誠摯道謝,然後回答:“你別擔心我沒事了。”

之前他抱着我一路狂奔。此刻回想起來,頓覺尷尬。畢竟只是小小一道傷口,竟然被抱着送入醫院……

實在太誇張了。

我舉着包紮成一團的手指亮給他看:“你看,它像不像《海賊王》裡大家都愛吃的雞腿?哈哈,我也有了一支永遠吃不完的雞腿了……啊嗚!”

許塵見狀,輕笑出聲:“這種時候你還能說笑話。”

見他眉頭鬆了些,我心沒那麼沉了。我發現,我其實是介意剛剛醫生說的話的。

“不是說,笑笑更健康麼。”我咧嘴。

“她要是像你就好了。”

“她?小羽嗎?”

“她不怎麼笑的,寡言沉默,倔強固執,冷漠高傲。身邊除了我,似乎也沒別的朋友。若不是我們是自小認識的緣故,她也不會搭理我吧。”

小羽原來是那樣的?完全看不出來。

“我曾以爲,對她而言,我是特別的。現實是,我們之間的關係並與他人不同。她不需要別人照顧、噓寒問暖是她最厭煩的事情,即便是遇着困難,她也不會伸手求助。事實上,她不需要任何人,也包括我。即便沒有我,她也能活得很好。在她眼中,我是可有可無之人。可對於別的人來說,我卻是獨一無二不可或缺的。所以,我得選擇更需要的我的人呀……”許塵苦笑。

可能是供血不足,我反應有些遲鈍,這些話似乎在哪裡聽過。

許塵:“我以爲,我解脫了。因爲離開她自然就不會去計算她心裡到底有沒有我,我在她心中到底有沒有份量。”

“哎,人家不說麼,人心如海。這種事情不好自己猜吧,直接向她問清楚啊。”我這番完全是故作高深的點評。

許塵苦笑,目光閃爍:“我沒機會了,她沒有給我後悔的機會。她失蹤了……她消失之後我才明白,原來,她需不需要我並不重要,一直以來是我在需要她。”

小羽失蹤了!

我霍然站起,心中一陣電閃雷鳴。她不是說在處理工作麼,怎麼會失蹤?什麼時候的事情?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早說!”

手忙腳亂掏手機想打電話,就在我調出電話號碼的同時。“你要假裝不知道嗎?”許塵輕輕問了一句。

這句話,讓我猶如兜頭灌水,渾身冰冷。我驚詫看向許塵,他正深深看着我。

我沒辦法再假裝不懂、粉飾太平。

許塵說的“她”,不是小羽,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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