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琅琅的不適過了半個月, 便嘎然而止。一天早上起來, 她突然覺得飢腸轆轆, 跟昨天聞到什麼吐什麼的反應完全不同。
她坐在牀前的貴妃榻上, 輕輕地聳着鼻子, 像只可愛的小狗。
歐陽昱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你怎麼了?”
“我好像突然想吃東西了。”陸琅琅自己也不太確定。
歐陽昱一個鯉魚打挺從牀榻上躍起,“來人來人, 夫人想吃東西了。”
府裡的廚房立刻忙碌了起來,現殺的活雞燉湯, 撇得油花一點不剩, 煮了一碗湯麪。廚子連蔥花都沒敢放,只配了一碟醃製的酸筍。
陸琅琅小心的聞了聞,沒有任何的不適, 然後試探着吃了兩口,嗯, 也沒有要吐的意思。於是她摟起袖子, 呼嚕呼嚕將一碗湯麪幹了個碗底朝天。
歐陽昱喜得眉開眼笑, “來,今日誰誰做的菜色, 重重有賞。琅琅, 你還想吃什麼?”
陸琅琅一點也不客氣, “我要吃蕭家餛燉,虞家糉子,胡人的驢鬃駝峰, 西北的烤全羊,宜州油炸鵪鶉,關外的紅燜狍子肉,江南的桂花糖藕,惠山的野果子……”
陸琅琅的胃口一開,全府的胃口都跟着好了起來。
歐陽昱每日讓府裡廚子絞盡腦汁地翻着花樣給陸琅琅吃不算,自己還帶着陸琅琅到處亂跑,不管陸琅琅想吃什麼,只要不是錢太醫說需要忌口的,陸琅琅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每日下了朝,辦了公事,他就回府接了陸琅琅,在京城各處酒樓裡嚐鮮。
而且你說這兩口子肆無忌憚吧,歐陽昱還知道食物可能有衝忌,直接跟李霮請旨,把錢太醫接了過來。兩口子四處覓食的時候,完全把錢太醫當成了試菜的內侍,以至於後來錢太醫一個月胖了三圈,比陸琅琅看起來還像個孕婦,回宮向李霮回稟的時候,把李霮都嚇了一跳,差點以爲他也懷上了。
這一日,陸琅琅早上說要去南城吃一家酸筍餃子,可是走到了半路又變了卦,又想吃甜口的江南菜色。
歐陽昱二話不說,讓馬車改道,轉去了京都有名的專做江南菜色的一家館子,三江春。
因爲是臨時改的主意,歐陽昱也沒有提前讓人去知會,走到了三江春的門口,跟秦處安撞了個正着。歐陽昱下意識地就多看了他幾眼。
秦處安消瘦了很多,衣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有點嚇人。
他看見歐陽昱衝着自己上下打量,忍不住開口刺探,“莫不是將軍見過我?”
歐陽昱心道,此人倒是不放過任何一個給人設套的機會。可是歐陽昱裝神弄鬼的水平連陸琅琅都會上當,哪裡是一兩句話就會露餡的,他臉上遍流露出幾分自然而然的詫異來,“閣下是?”
秦處安眼睛微微一眯,這嗓音,似乎並未聽過。
這時,陸琅琅正好跟了進來,看見了秦處安,頓時就有了點看好戲的興頭,“這不是秦家大爺麼,怎生地如此消瘦,發生了什麼?”
秦處安被踩到了痛處,眼神頓時就冷了,臉色也很難看。陸氏這麼問,到底是從李霮哪裡知道了什麼,還是就是她派人做的?可是,她怎會知道自己的秘事?秦處安心中思索着,慢慢地開了口,“萬貴妃造反那夜,我府中進了賊人……”
他的視線緊緊地盯着歐陽昱和陸琅琅臉上的表情。歐陽昱似乎一臉遺憾,而陸琅琅則一臉不在乎,似乎根本沒當一回事。
“賊人行刺,我受了驚嚇和輕傷,所以病了些日子。聽聞將軍府上受損更厲害,不知可有人傷亡。”
陸琅琅小嘴一撇,眉毛一挑,“沒有,我家護院都是跟着將軍的老人了,發現了形勢不對,所以護着我們女眷及時脫身。怎麼,我沒出事,令妹很失望?”她一副看見情敵的挑釁表情。
秦處安既然開口了,索性繼續追問,“聽聞那晚將軍也在京中,難道不在府裡?”
歐陽昱劍眉微皺,面色微冷,霸氣全開,“你,這是在質問我?我的行蹤,何時需要向你交代了?”
秦處安一哏,歐陽昱的反應無可挑剔,可是他心中懷疑就是抹不掉。但歐陽昱這副要找他麻煩的架勢,卻讓他不得不暫避鋒芒,他忙向歐陽昱賠禮,“在下失言了。”
歐陽昱定定地看着他,直到秦處安迴避了目光,這纔開口,“既然你知道失言,我看在景泰公主的面子上,就不同你計較了。走吧。”他伸手扶着陸琅琅。
陸琅琅笑盈盈地跟着歐陽昱往裡走去,可是經過了秦處安的身邊,卻刻意地回頭,斜睨了秦處安一眼,眼神挑釁又嘲諷,在秦處安的身上滴溜溜地打了個轉,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秦處安氣得發抖,這個陸氏,肯定是知道了什麼。
歐陽昱帶着陸琅琅進了包間,先點了菜,而後才問跟在後面的燕回,“方纔秦處安可有什麼反應。”
燕回道,“面色難看,什麼也沒說。直接就走了。”
陸琅琅嘟着嘴,“瞧着他都覺得噁心。實在不想留着他礙眼了。實在不行,找個由頭做掉他得了。”
歐陽昱沉吟了一會兒,有些事情,陸琅琅還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只怕以後一想起秦處安都會噁心得要吐。
公主府裡逃出來的那個醫師,如今正關在兵營裡。說來也是報應,那醫師逃出來的時候,城中正動亂,而他擔心景泰會派人追殺他,有家又不敢回,於是就偷摸地塞了錢給一戶人家,請他們收藏自己幾日。可後來,歐陽昱的軍隊在城中四處搜尋亂黨,那戶人家不敢再收留他,便將他供了出來。
將士們以爲他是樑王的人,便毫不客氣地準備用刑,可刑具還沒靠近他呢,他便將他的身份全都說了。歐陽昱後來得知消息,便過去密審了他。而那醫師交代出來的事情,連歐陽昱都被噁心到了。所以他絕不會出來再噁心陸琅琅一遍,生怕讓陸琅琅心裡留下陰影。
陸琅琅看他沒有立刻說話,便托腮感嘆了一聲,“罷了,此刻霮霮要是隨便找個由頭髮落了他,未免讓人覺得他年少氣盛,心胸狹隘,不是個明君。唉,你說這都是什麼事啊,以前……這京裡烏煙瘴氣的,誰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如今霮霮登基了,御史們個個腰桿子倒是直起來了,也敢嘰嘰歪歪的,說這個不行,那個不好了。霮霮昨天還派王樓過來發牢騷,說束手束腳的。”
歐陽昱笑了,摸了摸她的頭髮,“這是好事。以前京都亂成了這樣,就是因爲沒有了規矩。如今破而後立,這裡有你的大功勞。若是大家敢出來說話,敢於採善貶惡,日後纔會有太平盛世可言。只是,從善如登,從惡如崩,這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我們還會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可如果連我們這些建立規矩的人都不遵守自己定下的規矩,日後誰還會去遵守。”
陸琅琅點點頭,“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霮霮這麼做,還是有道理的。可是,治國首治吏,像秦處安這樣的人,奸同鬼蜮,行若狐鼠,有他在,終是讓人不能安心。”
歐陽昱點頭,轉而看向燕回,“你去打聽一下,秦處安到這裡是爲了見誰?”
燕回立刻就去,片刻就回轉,“店裡服侍的人說,秦處安請的是太醫屬的顧太醫。”
歐陽昱眉頭一皺,“顧太醫?若是給他自己看病,爲何不約在府中?還跑到這裡來?”
陸琅琅嘆氣,“這個秦處安,還不知道捏着京中多少人的把柄,他若是悄悄使壞,還真的防不勝防。我還是讓南曙宮的人去查查顧太醫,霮霮手裡能用的人不少,可是真正衷心可靠的,卻並不多。”
歐陽昱想了想,“你索性拍人緊盯着秦處安,他遭遇了這樣的事情,還能到處走動,必定有所圖謀。讓人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準備做什麼。就算他不動,我們也逼着他動。而且,我不信秦處安能忍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