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來襲,還望陛下多多保重龍體,莫要太過勞累纔是。”
歐冶子將龍骨湯放在桌上,憐惜地叮嚀一句。
然而楚柔兒對此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便再次將目光轉移到手中奏摺上,對於她的冷淡反應,歐冶子早已見怪不怪,苦笑着拱了拱手:“夜已深,皇上還是儘早歇息吧,老臣告退。”
說完,便嘆息一聲轉身去了,看着他越發佝僂的背影,楚柔兒忍不住鼻頭一酸,一滴清淚便已落入碗中,怔怔地端起湯碗,楚柔兒只覺自己對於這位爲了大楚與皇室無私奉獻了一生的老人虧欠太多。
“國師爺爺,原諒柔兒吧……”
楚柔兒含淚將那碗龍骨瑤柱湯一飲而盡,放下碗時,又已恢復了原來那副清冷形象,女子稱帝註定要面臨衆多非議,爲了堵住衆人悠悠之口,她必須要比以往國君乃至自己的父皇還要絕情絕性,從她選擇登上這個位子的時候,凡人間的感情就已經不是她應該擁有的了,心如磐石,不痛不癢,纔是她需要貫徹一生的信條。
與此同時,遠在數萬裡之外的邊關,鬥天來也不曾睡下,而是卸去了一身戰甲,換上一身單薄的青衫獨自漫步於一線天之內,以他的功力,免疫嚴寒自然不在話下,甚至不需要刻意運功,寒意在接觸他身體的那一刻就會消失於無形。
“今夜,或許就是留在這裡的最後一夜了吧。”
望着眼前被皚皚白雪覆蓋的一線天,鬥天來輕嘆一聲說道,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的功力從練虛巔峰境界跌落至練虛中期,而這個退化的速度還在加快,當初解千愁分析得沒錯,看來這一關他是真的邁不過去了。
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若是就這般留在軍中將自己的生命耗盡,那麼無疑是一件極其沒有意義的事,鬥天來決定在生命的最後期限回到洛安,人死講究個落葉歸根,鬥天來雖然是個孤兒,但自幼是在洛安長大,故這洛安城他是一定要回去的,更何況,那裡還有他放心不下的人。
“先皇啊,老臣虧欠你太多,空負戰神之名,
卻連您的子孫都保護不了,如今您這一脈僅剩柔兒一人,老臣卻也如那風中殘燭走到了盡頭,既然如此,就讓老臣用最後的餘熱來爲您的後人做些什麼吧!”
鬥天來的眼神閃過一絲極致的瘋狂,就在這時,楚風的身影突然浮上心間,昔日無比厭惡的面孔如今只剩下深深地懷念,鬥天來苦笑一聲,淚水頓時模糊雙眼:“小兔崽子,你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不爽,爲了能繼續和本王作對,竟不惜先一步上路去了那陰曹地府,你就那麼恨本王嗎?”
“也罷,既然你想接着鬥,那本王奉陪便是,彆着急,本王很快就能讓你如願以償了。”
行走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鬥天來的心頭隱隱升起一絲解脫,但更多的還是不捨與悵然,他已經在這裡生存了四十多年,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戰爭中度過,然而人卻是一種感情生物,在任何一個地方待久了,都會產生留戀之情,或許平時覺得沒什麼,但當你離開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會如潮水般涌上心來,一發不可收。
“那麼晚了,元帥還沒有睡下,可是有什麼心事?”
聽到聲音,鬥天來自然知道是誰來了,輕笑着說了句:“你不也沒睡?”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大楚神斷包宏,想當初他雖然提前一步預知宮裡會發生劇變,可當他十萬火急地趕至宮中的時候,一切已經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自知天命難違,包宏也只能悽愴一笑,落魄地回到軍中,如今也已過去了三個多月的時間。
時間會癒合一切傷,如今每每想到楚風,包宏的心中雖然也會悲痛,但絕不會如第一次那般痛徹心扉,時間會癒合一切傷,這句話說對,卻也不對,至少有一個人,包宏知道,他心裡的傷是永遠也不會癒合的,那就是元帥鬥天來。
別看兩個人活着比誰都不對付,可要當一個人永遠逝去的時候,留給另一個人的就是無窮的孤獨,那種感覺可是比死亡還要痛苦得多。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恰好看到元帥也沒睡,過來問問。”包宏嘆了口氣道:“都過去那麼久了,元帥還在
懷念先皇嗎?”
卻聽鬥天來輕哼一聲:“在本王的心中,能擔得起先皇這個稱呼的永遠只有一人,那個小兔崽子,也配?”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你又如何知曉我所說的先皇就一定指的是楚風陛下?”
包宏在心裡腹誹一句,不過嘴上卻並沒有拆穿,微微一笑道:“若非懷念故人,那元帥究竟又是所因何事而煩憂呢?”
鬥天來沉默了,良久,方輕嘆一聲,玩味地看了包宏一眼道:“不愧是我大楚神斷,還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你潛龍的眼睛。”
包宏頓時苦笑一聲:“眼睛所看到的終究只是表面,這世間最讓人琢磨不透的還是人心。”
“人心?”鬥天來聞言笑了一笑,反問道:“以你神斷潛龍的本事,難道也看不透嗎?”
“自然不能。”包宏搖了搖頭,語氣略帶幾分悵然道:“人心若是能真正看透,怕也不是人心了。”
隨後,二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有巡邏的楚兵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聲音傳來。
“明天,本王就要離開這裡了。”
伸手接住幾片垂落的雪花,任由它在掌心融化,鬥天來平靜地說道。
包宏沉思了一會兒道:“宮中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元帥理應回去看看。”
“嗯,天色不早了,還是儘快回營歇息吧。”
鬥天來轉過身去,佯裝無心地說了一句:“本王離開之後,就由嵇康暫任元帥,此子心性耿直,睿智果斷,在領軍方面天分極高,是位不可多得的帥才,爾等自要好生輔佐,莫要因爲他是宋國之人便心存芥蒂,切記。”
“潛龍謹記!”包宏鄭重地拱了拱手道。
鬥天來淡淡地應了一聲,邁步向着帥營走去,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包宏突然間鼻頭一酸,兩行熱淚已經順着臉頰緩緩流下……
翌日一早,鬥天來如往常那般邁出帥營,只是今天,他並沒有穿上那套自己最爲中意的鎏金鎖子連環甲,依然還是一襲單薄的青衫,於茫茫大雪之中顯得格外超凡脫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