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石場

徐長清一進書塾,幾個正趴着窗戶偷看的小孩急忙坐回了位置,其它正竊竊私語的也都不說話了,目光都紛紛看向徐長清。

而座位上的江決正衝他眨眼招手,雖然現在是早讀時間,但因爲來得早,還沒上課,夫子也沒有過來,所以大多數學生都在裝模作樣的拿着紙筆,私底下卻是在偷說着悄悄話,或者在桌下捅來捅去打打鬧鬧,畢竟都是些十多歲的小孩子,正是玩樂的時候,不能指望他們會多聽話。

面對一些異樣的目光,但徐長清沒有多想,只是朝自己的座位走過去,如平常一樣放下書袋,從裡面陸續拿出筆墨紙硯來。

邊拿邊聽着旁邊的江決興奮的跟他說着:“徐長清,你穿得可是白羔裘?”問完還伸手摸着他身上的大裘,

徐長清點點頭,隨即解釋道是將軍送給他的新年禮,他早上見戰無野也穿着一身,約摸着戰府的人可能都有一件。

那江決卻是羨慕道:“這種羊毛是西域的一種長毛羊所產,極爲耐寒,我爹這些年也只得了一件的毛量,我討要了兩年了,都沒討到身上,那戰無野卻捨得送你一件……”

徐長清這麼一聽,有些明白爲什麼他一進來看到的那些怪異的目光……大概是這白羔裘太惹眼了,並開始後悔穿了來。

江決在旁邊看他半響,試探道:“聽人說早上是戰無野一路送你過來?你和他感情可真好啊……”

徐長清聽了,即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拿出一疊寫好的大字,放到桌上,然後問道:“今天夫子要檢查課業,你完成了沒有?”

江決一見,頓時苦了臉,“還差一半,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啊……”

稍後,徐長清趁人不注意,便將身上的大裘脫了下來,因爲學堂裡都生着火炭,極爲暖和,所以只穿着裡面的青色棉袍即可。

其實他心裡多少明白些戰無野非要送他來書塾的意圖,畢竟他的身份不同於這些貴族的直系子弟,只是仗着親姨娘是戰府的嫡妻,所以才勉強入了書塾。

這些大家子弟雖然小,但也都講究個物以類聚,也極爲排斥異類,雖然他的身份表面上勉強算過得去,但實際大多是曾觀望狀態,如果見他稍有不受戰府人待見之意,就會被疏遠,白眼和不屑淹沒,甚至於日日受人欺負也不爲過。

這些徐長清再清楚不過,你讓一隻鴨子進天鵝羣,不受排擠纔怪,就連江決這個朋友,除了兩人坐得近,聊得上來之外,也是見他課業好,將來若得了功名,也不失結交一場之意罷了。

所以,對於戰無野今日的舉動,徐長清心裡還是領他這份心意的,他與戰家的關係若是好,其它人自然也就慢慢能接受他的身份,至少可以讓他這兩年內不受人排擠,安安心心的在這裡讀書。

正想着夫子拿着書悄聲進來了,直接抓住了幾個搗蛋的不認真看書的小子,然後狠狠的每人抽了一頓手板,之後開始檢查起放假留得課業,結果一查之下,一大半人沒有完成,夫子氣得拍着桌子又是一頓之乎者也的訓斥。

中午的時候,戰府的小廝拿來了食盒,裡面的菜色無一讓人垂涎,徐長清本就不喜肉食,於是衆人坐一起,該分的就分了,他則是拿出早上讓雲姨往盒子裡放得幾張香軟的鹹鬆餅,這餅是用空間帶靈氣的水和着麪粉做的,吃得時候再塗一層蜂蜜,吃着極爲鬆軟香甜。

旁邊的幾個人嘴裡啃着肉,眼睛卻是盯着徐長清手裡的鬆餅和蜂蜜,個個嘴巴流口水,巴不得也抹一些到自己肉上,不過只有江決向徐長清討要了一些,其它人都不敢,因爲知道了他與戰無野關係較好,所以現在都不敢得罪徐長清。

因爲他們害怕戰無野。

其實像他們這些半大的貴族子弟正是連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年紀,不過一物降一物,戰無野他們卻是怕的。

雖然平時不常與他接觸,但是名聲卻無人不知,因爲這些子弟上面都有兄長,有兄長的當初都與戰無野在一個書塾裡念過書,也都知道戰無野打起架來的威名。

他八歲出徵,十歲殺敵,斬殺敵軍幾千頭顱,光聽着就讓人膽寒,但那時總有人會冒頭,不知死活的捋着虎鬚,結果都被揍得鼻青臉腫,顏面無存,不過打了就打了,只能不了了之,因爲沒人敢去找老將軍告狀,即使告了也被老將軍再揍一頓,所以一來二去,這惡名也就傳開了,之後口口相傳,無人再敢招惹。

這些子弟怕他的目光裡也都是帶着些敬畏,現在衆人都知道徐長清與戰無野的關係,誰還敢欺負他?所以其它幾個連討要蜂蜜都不敢了,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徐長清見狀一頓,不能再裝不知道了,否則連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只好笑着打圓場,說玉瓶裡的蜂蜜所剩不多,等明天讓府裡的廚娘再取些蜂蜜,做一盒鬆黃糕拿來給他們品嚐,並說着他院子裡的廚娘做鬆黃糕的手藝如何好。

其實都是貴族府裡的少爺,什麼東西沒吃過,不過徐長清時不時拿出的東西,確實是好吃的不得了,看着就嘴饞,吃一口便念念不忘,等回去後讓府里人做,卻怎麼也做不出那個味來,這次一聽又有好東西可吃,都摩拳擦掌想着今天快點過,好儘快嚐嚐徐長清說的那塊抹着蜂蜜的桂花糕究竟有多美味。

下午,教禮儀課的先生沒有來,於是夫子讓學生練了會大字便散了學,因爲剛過完年,這些小少爺手裡正有一堆零花錢沒地方花,拿着各種手癢,正好今天散學的早,於是都不打算回去,而是紛紛聚堆,三五個一夥商量的去哪玩。

江決提議去賭石場,其它幾人也都沒意見,徐長清心裡一動,也沒作聲。

賭石在大宛不分老幼,有錢賭大的,無錢賭小的,因爲石頭都是天然形成東西,不會騙人,賭得都是個人的運氣和眼力見,在各種石頭的風乾皮下,裡面掩藏的究竟是粗胚還是美玉,是一文不值還是值價連城,賣得人不知道,買得人也不知道,都是各憑天命。

所以賭石也可以說是大宛最爲公平的賭博,從上到下童叟無欺,無論是一夜暴富還是散盡家財大家都是心服口服。

幾人本就存了幾分玩樂之心,所以隨身都帶得銀兩,拿出來看看,少則幾十兩,多則上百兩,可見他們過年的得的壓祟錢真是不少。

徐長清也得了戰老將軍賞的六十兩,但是都在雲姨那裡保存,因爲他從來不亂花錢,所以也沒有討要,隨身的只有小山上的八十兩,那還是賣了雲姨給的一對金鑲玉手鐲得來的,再加上以前手裡的閒錢。

江決見全員同意,立即帶上他們浩浩蕩蕩的去了城北。

京城的賭石場不止一處,城北這家可以說是是京城裡最大的一家石場。

這處顯然比徐長清之前去過的那家大得多,隨着夥計進了後院,便見到地上正擺着一些成塊的石頭,有些散落,有些橫七堅八的堆放着,有十幾個人在其中不斷的選石。

選石也是一種學問,賭得時間長了,大多數的人都能學到一點,因爲玉乃地之精,凡是有玉的石頭從外觀或者紋路上,是能夠略微的識別,比如某些石頭出玉多,某些石頭出玉少,某些石頭是死胚,根本沒玉,這些都是賭玉的人應該瞭解的常識。

但是,即使知道這些,也不能確定石中到底能出多少玉,是好玉還是劣質玉,所以賭起來的風險還是很大的。

這清玉閣的夥計認得江決,知道他是太尉家的三公子,其它幾個也都很眼熟,是石場的熟客,不由的小聲提醒道:“公子還是到一樓吧,那裡的石頭實在。”

實在就是出玉多的意思,江決等人常來一聽就明白了,這石場裡的人,天天玩石頭自然懂得裡面的道道,挖到玉礦後,運到石場來,這些石頭都會先分三六九等堆放,最常出玉的石頭爲一堆,出玉不定的爲一堆,幾乎不出玉的再歸一堆,出玉里的石頭賣相好的爲一等,賣像次得爲二等,出玉不定的爲三等,像院子裡擺得這些不常出玉的則爲四等,價格也因等級而漲浮。

京城的公子哥兒,哪個手裡沒有錢,是不會跟這些平民一樣在院子裡頂着寒風挑揀這些極難出玉的石頭的。

江決聽罷立即領着衆人隨夥計進去。

裡面的場地極大,依次擺放着各種大大小小的石頭,挑選石頭的人也不少,石頭的等極也都一一標出。

一等石頭動輒幾百兩甚至上千兩,自然不是他們這些小孩子玩得起的,所以都直奔二,三等石頭去了。

見他們一來,掌櫃子就熱情的走過來招呼,像他們這些貴府小公子那可是大戶,一是因爲都是新手,沒經驗,出手快,不像是老手一塊石頭能看三天,有時來半個月都只看不買,二是捨得錢,只要稍說上幾句,他們見好就掏錢了,不拖拉,而且這次還來了五六個之多,若一個出五十兩的話,那這一下午二三百兩就穩賺了。

徐長清一進去,便四下看了看,因爲場地裡二,三等的石頭太多了,他雖然對靈氣極爲敏感,但是因爲都是些石中玉,所以需要一塊塊的查看,這樣的話即浪費時間也浪費精力,所以最好是能選一個區域。

顯然,三等的石頭要比二等的石頭便宜很多,目光便朝三等石頭看去,因爲怕弄髒了身上的大裘,便攏着衣服,走過去幾步用手細細的查看着。

掌櫃子過來時,從這幾個公子裡一眼就看到了徐長清,一是他穿得顏色極爲顯眼,石場很少穿白色的,因爲選石時容易弄髒,二是其它幾個公子都認得,只獨獨覺得他眼生的很。

於是掌櫃便向旁邊的江決小聲詢問道:“三少爺,那位不知是誰家的公子?”

江決正忙着看石頭呢,聞言看了眼便道:“是戰府尤夫人的侄子,好生伺候着,怠慢不得。”

掌櫃子一聽,立即記起來了,那尤夫人不就是前些日子京城正傳得拂拂揚揚的寡婦嗎?而且聽說不久前剛有了身孕,這女人有了身孕,地位就高了,尤其是戰府。

不過,尤夫人這個侄子倒是一向低調的很,鮮少有人見着,原本以爲是個擺不上臺面的主兒,今日一見,竟是生得這般好模樣,年紀雖小,但膚色似玉,脣紅齒白,看着極爲賞心悅目。

石場裡的掌櫃子什麼人沒見過,老早就練出了一雙火眼金晴,發了財的人指定恥高氣揚,,若是人不得勢,卻是面有菜色,各色人,各種表情,他一眼就能看得出大概來。

而面前的這位戰府裡的徐少爺,細看着面白如玉,脣氣淡粉,便知吃得方面極好,不曾受過苦楚,而略顯凌利的眉尾稍稍上揚,但並不飛揚,反而微微內斂,顯然是爲人低調,不好擺場,但仍然掩不住他心情舒暢的神采,動作不驕不躁,目光又極爲冷靜,顯然手頭不緊,並且甚爲寬裕,再加上身上那件白色大裘,掌櫃子可以肯定,這位少爺在戰府的生活應該是很順心的,或者說是很得寵愛。

掌櫃子思及此,臉上立即掛上招牌笑容,清玉閣來了新客,自然是要上前招呼一番,隨即撫了撫衣袖的褶皺,上前招呼起徐長清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3261269扔的地雷,熊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