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加的嫌棄
傭兵們大概就是那種永遠也不會舉辦宴會的那種人,無論他們需要招待的是什麼樣的客人。
一如阿洛所料,在門外等候兩人穿衣的賽亞,直接將他們帶到帳篷外的空地上——這可是不小的一塊空地,因爲它後面的帳篷是駐地的最核心,所以前面敞開的地方也格外多了一些……與其他的帳篷保持着距離。
就在現在,那塊你空地的中心上燃起了熊熊的篝火,而火堆旁邊,圍繞着它隨意地坐着七八個大男人。
篝火上面架着兩根烤架,都串着一隻足有十個歐羅長的拔乾淨皮了的奇異魔獸,肥厚無比滋滋流油,釋放者誘人的香味。
賽亞帶着兩人走過去,那邊謝爾已經在招手了:“埃羅爾,這裡!”他的旁邊早留出了兩個位子。
阿洛衝賽亞點點頭,然後走過去,而賽亞則就地一坐,正好坐在奧斯的身旁。
“謝爾。”阿洛打着招呼。
謝爾面上帶着愉悅的笑容:“埃羅爾,你可要好好品嚐一下我的手藝。”他指着已經烤得焦黃的魔獸,“我可是專門爲你……”他看一眼阿洛左邊虎視眈眈的高大少年,“還有流牙兩個做的啊~”
他說着,又對流牙招招手:“嘿,流牙,你今晚很帥氣~”
流牙的鼻子裡哼了一聲。
阿洛有些好笑地瞥一眼又在鬧彆扭的流牙,完全不能理解爲什麼他似乎總是不太喜歡謝爾的樣子,可謝爾對待流牙的態度也很隨和啊。
“流牙,你不能這樣沒禮貌的。”阿洛搖頭笑笑,但是口氣裡並沒有太多指責的味道。
流牙抽抽鼻子,側過頭,盯着謝爾,面無表情地說道:“嘿,謝爾。”
“噗~”謝爾一個沒忍住笑出來,隨即擺手,“埃羅爾,你不用這麼在意的,流牙已經很不錯了!”
阿洛對流牙除了必要的常識指導以外,其實一般也是採用放任自流的態度,既然謝爾都無所謂了,他就更不會苛責自家養大的孩子了,於是很自然地接下之前的話題:“謝爾,今天的晚餐是你準備的?”
“對啊,你是我的客人,第一頓我當然要露一手!”謝爾笑道,跟着頗神秘地壓低聲線,“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的!”
阿洛微微笑着,他閉上眼,輕輕嗅了嗅,跟着緩緩說道:“幹蒲子、百葉草、龍角花、白拂子、千手蔖、魚鬚根、赤龍藤……你至少放了七種香料進去,而且其中百葉草和白拂子的特性能將調料與肉味融爲一體,赤龍藤和龍角花能將皮肉堅硬的魔獸肉質軟化——就比如這種只有在最熾熱地方纔能成熟的熔岩獸,幹蒲子能夠提升肉的鮮味,千手蔖能把熔岩獸肉裡面蘊含的火力稀釋,讓吞吃的時候不至於燙了喉嚨……而這每一種都蘊藏着奇異的香味,交溶在一起就更加特殊,讓人食指大動。謝爾,你真的下了很多功夫啊。”
比起這個精心炙烤的晚餐來,其實阿洛更想知道的是謝爾久經是怎樣在十位藥劑師的眼皮子底下把這麼多藥材拿出來做調味的……畢竟對於藥劑師而言,最不可原諒的事情就是浪費藥材,而把藥材當調料,在他們看來就是一種天大的浪費。要知道,這七種香料雖然並不算難得,可要把那兩隻魔獸的肚子都塞滿也是需要相當大用量的,這幾乎可以完成百多份成功的藥劑了!
“……你居然聞出來了!”聽阿洛說完,謝爾大吃一驚,然後又是一笑,“我服了你了,這樣都能認出來。埃羅爾,你到底有什麼是不知道的呢?”
“我不知道的太多了。”阿洛搖頭,“我讀過一本書,上面詳盡地描述了許多常見的藥材,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恐怕也是認不出來的。”
“不管怎麼樣,還是很厲害!”謝爾不知從哪裡摸出兩瓶酒,遞過去一瓶,“來,我們幹掉它!”
“謝爾,你又忘了,我不喝酒的。”埃羅爾婉拒。
旁邊一隻手探過來拿走酒瓶,謝爾看到捏住酒瓶頸的流牙,笑得更歡快:“別人代替也是一樣的,埃羅爾,流牙跟你不就像一個人一樣嗎?”他說着一舉瓶,“流牙!來!”
流牙把酒瓶伸過去跟謝爾撞一下,仰脖就往嘴裡倒,謝爾也是一樣,一擡頭,喝了個乾乾淨淨。
好吧,男人之間的聯繫很古怪,有的是即便天天打架也一樣是生死兄弟,而有的互相看不順眼,但是隻要有酒,還是能互相干上一杯。
也只有在喝酒的時候,流牙願意跟謝爾說上幾句話了。
“我,替洛喝。”流牙盯着謝爾說道,“不准你,說話。”
謝爾沒接話地哈哈笑着,阿洛看他們兩個這樣,覺得有些好笑。流牙不喜歡謝爾就算了,那也許是個性不合,可謝爾自從回到了紅狼傭兵團的駐地以後,感覺也失去了在外面的沉穩,而把他“爽朗”的一面更加發揚光大……阿洛就這樣順着謝爾往另一邊看過去,接下來的好幾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幾乎跟謝爾一模一樣——除了卡爾加。這難道就是紅狼傭兵團的特徵?
就在謝爾拿出第二瓶的時候,忽然一個巴掌從天而降,把他的腦袋狠狠地拍了下去。
謝爾瞬間清醒,一擡頭,感覺一陣透心涼——更清醒了:“老……老師!”
“兩頭魔獸是不夠吃的,不要妄想用喝醉來逃避你的工作。”卡爾加陰鬱着一張俊秀的臉,身後彷彿醞釀着濃濃的黑氣。
謝爾覺得很冤枉,他完全沒有想做任何逃避,他只是每逢吃肉的時候就想順便喝點酒罷了……然而他不敢反駁,不僅僅是因爲卡爾加特有的壓迫力,也因爲他才稍稍擡頭,就看到了自家團長那雙晶亮晶亮的黑眼睛。
他的不反駁讓卡爾加放了他一馬,而原本在旁邊看着兩師徒交流的阿洛,卻被卡爾加拍了拍肩膀。
阿洛覺得有些稀奇,就微笑着回頭——卡爾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蹲在了他的身後。
卡爾加眼裡的嚴厲褪去了一點,沉默地遞過來一個盒子。
“這是?”阿洛有些疑惑,然後在卡爾加的示意下打開了那個盒子——剎那間,他被裡面溢出的耀目光彩晃到了眼睛。
是滿滿一盒子五級的魔核,都是湛藍的純淨的顏色,約莫有四五十顆之多。
“卡爾加副團長……”阿洛遲疑地開口。
“卡爾加。”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卡爾加打斷,“你可以用名字稱呼我們所有人。”他頓一頓,“你覺得它們怎麼樣?”他看了一眼盒子裡的魔核說道。
“好吧,卡爾加。”阿洛從善如流地改口,“這些都是很好的魔核,裡面的魔力充足,並且從顏色來看,它們沒有受過太大的損失。”
卡爾加聽到阿洛這樣說,神色似乎舒緩了一點,而後他點點頭:“它們都是你的了。”他根本不用徵求意見,直接下達了指示。
“誒?”阿洛怔住。
卡爾加陰測測地笑了一下——也許對他而言是友善的笑容:“因爲謝爾的無能導致好幾個傭兵中毒,你耗盡了魔力挽救了他們的生命。所以,這是你應得的。”
不遠處,兩三個大隊長湊在一起在竊竊私語。
“啊,這不簡單,卡爾加居然也會解釋!”有人在震驚。
“看起來,卡爾加對那個年輕人的印象很好……”有人勉強發表觀點。
“難道因爲卡爾加一直待在我們傭兵團裡第一次看到和他一樣瘦長型身材的男人?”有人說出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理由。
“去你的,這一點也不好笑。”有人翻了個白眼。
跟着又有人過去湊熱鬧:“你們在說什麼說什麼?!”
“我們在說,副團長今天出奇的‘溫柔’啊……”
“或者說出奇地講‘道理’……”
“團長你敗了敗了啊哈哈哈!”
那一邊,在卡爾加自以爲“溫和”的眼神下思考着的阿洛,總算想起來那一天晚上的事情。當時在對傭兵們進行救治的時候,他爲了掩飾木行靈力泛起的青色靈光,強行吸收了自己隨身攜帶的魔核裡面的魔力爲用……但後來他的水系魔力和木行靈力居然趁此契機而邁進了水木相生的第一步,他欣喜之餘,也就忘記了吸收魔核的事情。而且,那雖然是個五級的魔核,但他的儲物戒指裡還有不少,根本算不上什麼損失……比起跨入“水木相生”的門檻,他就算再多用幾十顆魔核,也不會有半點心疼的感覺。
這樣說來,卡爾加送來這一盒子的魔核是爲了補償和感謝?
所以,阿洛很自然地說道:“那個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他把盒子遞回去,“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的。”一個兩個無所謂,一盒子的話就太誇張了。
跟着,他收到了來自卡爾加的一個瞪眼。
“你好囉嗦。”卡爾加說道。
阿洛被卡爾加無比直白的話語噎了一下。
隨即卡爾加一個轉身,長長的黑髮在風中舞出個美麗的弧線:“讓你拿着你就拿着,廢話好多。”
阿洛啞然,剛想跟上去,忽然有個熱烘烘的東西撲過來,一下子抱住他的大腿——阿洛低下頭,又是一陣沉默。
他手裡託着還沒有合上蓋子的一盒水系魔核,而腳邊卻蹭着一隻紅着臉的大型猛獸……阿洛嘆口氣。
流牙的酒量,還真是出奇地……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