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暱

親暱

好軟……好軟好軟好軟!

流牙順勢把阿洛抱了個滿懷,腦袋抵在對方的肩窩裡蹭來蹭去,就像一隻大型猛獸,正用彷彿要捕獵的動作親暱着。

阿洛只覺得自己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流牙這小子,從來也不會控制自己的力氣,難不成還要在這種普通的相處裡使用魔力或者靈力?而且,如果真的用靈力把這傢伙彈出去,恐怕又要鬧彆扭了吧。

其實,在有些時候,好不容易把“純野獸”養成“半獸人”的阿洛,已經有了自暴自棄的覺悟。

“流牙……”阿洛整個被人包裹住,雙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擺過去,就只好也擡起來,擱在大男孩的背上,從上至下輕輕地撫摸着,既是表達親密,也是要喚起對方的注意力。

“唔。”流牙臉埋在阿洛的身上,喉嚨裡悶悶地發出咕嚕聲。

“聽話,起來了。”阿洛溫聲說道,“總不能老是趴在地板上吧。”

跟着阿洛感覺到頸窩裡毛茸茸的腦袋一陣亂動,這個,好像是在搖頭?

“唉……”阿洛嘆氣,手指攀上去,揉揉流牙粗硬的頭髮,“你不是小孩子了啊,流牙。”對方依舊沒反應,阿洛無力地仰頭,“流牙,地板很硬,我很難受……”一般來說,當阿洛不舒服的時候,流牙都會主動做出相應的改變。

果然流牙動了,不過他是一個翻身,把阿洛抱着放到自己胸口,順手把阿洛的頭壓到自己肩頭,而流牙自己,則還是保持基本姿勢不變:“不硬了。”他說道。

其實完全不能責怪流牙的死不放手,要知道,自從出了薩多森林,阿洛就一直不讓他有除了搭肩以外的親密動作,作爲一個對自己的所有物和領地有着強大獨佔欲和主導欲的“野獸”而言,即便是因爲某些原因退讓了,但也絕對會在另一個時機全部討回來,用各種手段。

當然,流牙那單純的腦袋裡是絕對沒有“心計”兩個字的,只不過機緣巧合……比如說,“好久沒有接近——忍着不接近——偶然接近到——本能佔據主導堅持接近”,這大概就是流牙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了。

阿洛因爲流牙突然的動作呆住了,然而他的心境馬上產生了一絲波動:“流牙,怎麼了?是身體出什麼問題了嗎?”

流牙的體溫很高,阿洛顧不得說什麼別的話,只按照以往的經驗,撐起半個身子,手掌貼在流牙的心口,把靈力緩緩順着掌心灌入,仔細地查探着……沒事。

稍稍放下心來,阿洛輕輕摸摸流牙的額頭,柔聲問道:“到底怎麼啦?”他完全搞不懂流牙現在爲什麼會這樣固執,如果是身子不舒服想讓自己爲他梳理鬥氣,自己也看過了,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不知道。”流牙眨眨眼。他其實很想說“洛是我的”,可隱隱的又有某種直覺,如果說出來,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仔仔細細地端詳着流牙的臉,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阿洛想了想,放下心裡的疑惑,溫柔地笑笑:“好吧,沒什麼事就起來好不好?我們該洗澡了。”

“我們,洗澡。”流牙腦子裡捕捉到這兩個詞,頓時像被什麼打通了關節的,猛然站起來,攬着阿洛的腰一個用力——“啪!”跳到浴池裡去了。

等阿洛反應過來的時候,全身已經溼透了。

而那個“罪魁禍首”,一雙耀目的金眼正灼灼發亮地盯着自己。

好吧,是我的錯,我不該說“我們”洗澡……早就領教了流牙一根筋的阿洛苦中作樂地想道。

照理說,修真者應該是全天下最乾淨的人了,他們在吸收天地靈氣的同時,也洗滌着自己的身心,並排除身體裡的所有污垢,他們動輒入定十年百年甚至千年,這期間,他們都是不用洗澡的!

可是爲了讓流牙有個好習慣,阿洛以身作則了很多年,到現在,他也完全不能對流牙說出“其實我不用洗澡我最乾淨”這樣的話來。

長長地吁了口氣,阿洛露出春風一般的微笑:“流牙,現在洗澡吧。”

“嗯!”流牙重重點頭。

“流牙,脫衣服的時候小心一些……”

“不要用爪子撕……”

“水籠頭擰的時候不要太用力……”

“那個不能快!對,就這樣慢慢動,不然水太燙了。”

“皮甲和皮褲都放到旁邊的椅子上,對,就是那個木頭做的東西,輕一點……”

“嗯,我知道,我也脫。”

“……不用你幫忙,我自己來。”

在流牙接連不斷的好奇心、層出不窮的闖禍手段以及阿洛耐心的解釋指導、總是無比及時的制止中,兩個人已經是坦誠相對,面對面坐在浴池裡。

流牙的身體柔韌修長,渾身都貼着緊實甚至是強壯但又不臃腫的肌肉,小麥色的皮膚在水光的潤澤下,顯得尤爲結實好看。

而阿洛的肌膚白皙,通體上下好像都暈在柔和的光裡,水珠在他身上慢慢滑落,但又好像完全無法沾染到他的身上一般。

流牙捧起一捧水,“刷拉”一下,朝阿洛潑過去。

“流牙……不要鬧了……”

好吧,流牙才十八歲,流牙很單純,流牙還是個孩子……

阿洛靠在浴池的邊緣,看着那個身材高大長相俊美幾乎要褪去臉上最後一點稚氣的少年,也……潑了捧水過去。

流牙面癱着在浴池裡游來游去,流牙淌着水一點也不羞澀地暴露自己的身體,流牙張開手臂時不時撲過來,被推開就朝後躺倒任憑溫水淹沒自己……

阿洛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一把將半沉在水裡、口鼻裡已然鼓出泡泡來的流牙拽過來,讓他趴在自己的腿上,再抓過旁邊的清香劑,擠了好大一堆在那頭硬實的頭髮上,一下一下地開始搓洗。

流牙眯起眼,圈住阿洛的腰,滿足地打了個呵欠。

在這平和寧謐的氣氛裡,流牙感受着頭皮上傳來的細密的輕柔溫軟的觸感,慢慢地睡了過去。

兩個人是在水涼了以後才醒過來的,那時候流牙的頭已經洗乾淨了,阿洛不想吵醒他,就一邊給他揉揉穴道一邊微笑看着他酣睡,可看着看着,自己竟然也睡着了。

阿洛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要知道,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睡過覺了,也根本不需要睡眠,那麼,是□□心了?還是氣氛太安靜了?

流牙也醒過來,他抓起旁邊椅子上擱着的大塊浴巾,笨拙地幫阿洛擦乾身子,阿洛怔了怔,就笑着讓流牙處理。而流牙好不容易把阿洛擦了個半乾不溼的,就接着用那塊浴巾擦自己,草草兩下後,他兩條手臂又是一個用勁,撈住阿洛的腰,一下子抱起來。

阿洛有些哭笑不得:“流牙,別胡鬧,放我下來。”

“洛,剛纔幫我,洗頭了。”流牙一本正經地說道,“現在,我幫洛,去睡覺。”

有時候,沒有常識不可怕,可怕的以爲“沒有常識”是真理,在崇尚本能的流牙面前,阿洛的抗議被他自己的“真理”駁回,並且以一種絕對不可以反抗的態度,把阿洛一路抱到牀邊,然後塞進被子裡,再然後,自己也鑽進去。

阿洛直到自己被柔軟的被子包圍了,身邊也多了個溫熱的人體之後才緩過勁來,嘆口氣:“流牙,好歹讓我穿一件袍子……”

流牙的反應是,一個翻身,手臂一展,把阿洛牢牢圈住:“穿了,不舒服。”

“流牙,在人類的世界裡,晚上睡覺的時候是要穿衣服的,就算在薩多森林裡,我也給你蓋了獸皮的,不是嗎?”

“現在也,蓋了被子。”

“唉……流牙,你長大了,不應該和別人睡在一起,就算睡在一起,也不能這樣毫無隔閡,更不應該抱在一起,如果是別人的話……流牙,你就太失禮了,還會給人帶來困擾。”

“洛不是,別人。”

“好吧,就算我不是別人,但是流牙,你和我之間也不該這樣……嗯,這樣是不好的。”

“爲什麼,不好?”

“呃……在人類的世界裡,這樣就是不好的。”

“爲什麼,人類不好,就不好?”

“怎麼說呢……是爲了禮貌和他人的觀感。”

“沒有別人。”頓了頓,“我和洛,不需要,禮貌。”

阿洛默然。

在貫穿了阿洛前世今生的一百多年裡,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年幼時爲了生存而掙扎、而努力,遭受了所有人的白眼和唾棄,在成爲修真門派的外門弟子之後,可以因爲自己的勞動換取少許修道的用品和器物,但在內門弟子和門派長老的眼中,依然只是末流,他必須抱着某種目標用盡全部努力在大道中前行。

然而,他從來沒有跟人接近過。

流牙是這麼多年裡的第一個,因爲有着賜名之緣,阿洛養大了這個孩子,盡力教他所有,將他看做親人,想讓他在人類世界裡好好地生存,甚至願意在有了保命實力之後就陪着他尋找他的道路。

阿洛原本以爲,在這個孩子長大了以後,可能會與他分道揚鑣,可能會因爲成長而彼此疏遠,或者像平凡人那樣,漸漸地產生距離,阿洛想讓這個孩子能夠融入正常人的世界,好好地生存這一輩子。但想來想去,卻低估了那個孩子對他的依戀,以至於,直到現在還這樣的……親暱。

阿洛覺得,遲早有一天,這個孩子會離開自己,去追尋他自己的人生,可在今晚,他雖然依舊盡力地講述自己明白的人類世界的規則,這孩子卻好像完全不能理解,或者是,完全不在意?

包裹住自己的溫度如此清晰,氣息如此熟悉,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的味道,這樣親近的距離,也是自己這麼多年來唯一的……阿洛突然有點迷茫。

以後的路,究竟是繼續按照自己的想法引導,還是乾脆讓這孩子自由發展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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