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並不太冷,不過就算這樣南謹軒也不會讓楚遙下水,只讓她坐在小溪邊上的大石頭上,而他則挽起褲腳和袖口,便下了水,不過他也並沒有走遠,只站在靠岸的地方,水下有大石,比小溪中間淺了不少。
楚遙指着下顎,瞅着眼前這個和平時不太一樣的南謹軒,簡直是要看得入迷,這樣神氣的他,自信地無所不能似的,當然在楚遙的心裡,她這個駙馬爺還就是強大得沒什麼能難倒他的。
他手握長劍,神情清冷,嘴脣微微抿緊,要是換做不知道的人還當他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了,殊不知他不過是在認真地觀察腳下的那些貼着小溪底部遊動的魚兒罷了。
說起來,南謹軒手裡握着的這把長劍,楚遙也是知道的,聽說是一把在江湖中曾經引起過漣漪的寶劍,只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落到了南謹軒的手裡,她不懂劍,但是她之前仔細地打量過那把劍,劍身鋒利無比,劍柄上的雕刻就是宮裡最好的鑄鐵司都沒法雕出來,那上頭還鑲嵌着幾顆價值不菲的寶石。
而此時,這把寶劍,卻是被南謹軒用來……抓魚。
想到這裡,楚遙忍不住眉眼彎彎,半點不覺得南謹軒暴殄天物,只覺得這人怎麼越發地讓人移不開視線了。
“嘩啦”一聲,南謹軒動了,利落地一劍刺入水裡,行雲流水的動作不亞於尋常看到的那些舞刀弄槍的人,楚遙坐在一旁看得目不轉睛,她可是難得看到南謹軒拔劍,這會兒看着他執劍的模樣便讓她想起了前世時看到過他身着盔甲來辭行的模樣。
楚遙曾經聽說過一句話,男子只有在一身戎裝的時候,才能算得上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兒,那時候她見到身着戎裝的南謹軒,只覺得彷彿有一道刺眼的光芒射來,讓她竟有些認不出他了。
“抓到了。”南謹軒的聲音裡透着幾分愉悅,看樣子對自己抓魚的身手還是很有幾分信心的,他回頭看向楚遙,見她朝着自己嫣然一笑,也跟着勾脣淺笑。
此時,楚遙纔有功夫注意他抓到的那條魚,還真是有幾分分量的樣子,楚遙好奇地望着被長劍刺穿身體的大魚,她除了在宮裡和府裡的湖中見過飼養的金魚,似乎還沒怎麼見過這樣野生的大魚呢,通常端到她面前的,都是已經被處理乾淨做好的佳餚了的。
南謹軒動作快,被他派出去的人動作更快,待南謹軒走回岸上,擦乾雙腳重新穿上靴子,兩人走到大樹下,那邊已經架好了柴火,另一邊放着乾淨的一塊布匹,上頭放着六七隻果子。
“他們人呢?”楚遙好奇地環顧四周,方纔他們一直都在岸邊,距離這邊的樹並不遠,她竟是沒有發現有人出現過。
“東西都找來了,難道還要跟我們一起吃烤魚嗎?”南謹軒莫名地反問,他的手下自然是有這個眼力的,他撇開了所有人帶着楚遙進了蝴蝶谷,分明就是有意和她二人世界,要不是怕楚遙肚子餓,他哪裡會讓隱在暗處的人去做這些事。
楚遙掩嘴偷笑,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點點頭,繞着搭好的柴火,好奇地問道:“火呢?”
就在她說話間,南謹軒不知道從哪裡拿出炭石子,兩下一摩擦,便點着了柴火,他一邊指了指稍稍距離柴火有些距離的地方:“你去那兒坐,不要靠得太近。”
“哦。”楚遙倒也乖巧,知道自己幫不上幫,雖然她廚藝不錯,但是在這種野外烤東西,她還真是沒什麼經驗來着。
新鮮地看着南謹軒駕輕就熟地處理起了抓來的魚,末了用一旁的長樹枝將魚串了起來,放到架子上去烤。
眼尖的他又發現了另一邊的地方有一個不小的用荷葉包着的東西,他走過去拿起來,微微挑了挑眉,沒想到是一隻已經處理好的野雞,他不禁莞爾,默默暗忖回去一定要賞一番。
“野雞麼?”楚遙驚呼一聲,目光落在野雞上,“可是,好像比我們平時吃得要小。”
南謹軒點點頭:“這個時節,本就不是吃野味的時候,冬日裡動物們找不到吃的,自然是不會太肥膩的,所以纔有秋狩,等秋天的時候再帶你來,那時候的野味可就肥膩多了。”
聽他這樣說,楚遙便立刻明白了,忙不迭點頭。
“不過,野味終究是野味,就算現在不比秋天的肉多,味道卻也是極好的,你等會兒嚐嚐看就知道了。”南謹軒如是說道,一邊將野雞放到架子上頭去,一邊轉動着烤魚,只一會兒便飄出了香味。
“好香奧……”楚遙嗅了嗅鼻子,便湊了過來,垂涎欲滴地望着烤得金燦燦的野味。
南謹軒吃東西不挑剔,不過他知道楚遙從小嬌生慣養,在吃食上素來挑剔,所以他仔細地將野味烤熟,反覆看了幾遍,這才扯下一隻雞腿遞給楚遙。
讓南謹軒沒有想到的是,楚遙竟是大大咧咧地伸手接過了雞腿,全無半點平日裡的挑剔模樣,這般率性的動作倒是像極了江湖兒女,沒了半分公主的優雅儀態。
“做什麼這樣看我?”楚遙疑惑地眨眨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過很快她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禁莞爾一笑,“謹軒,我不是沒有吃過苦的人,雖然我沒有像你們一樣行軍打仗,沒有在荒山野嶺過夜,也沒有在山林裡吃過野味,但是我在南忠公府的那幾年,我可以自己做飯,也可以自己做女紅換銀子。”
聽到她的話,南謹軒懊惱地抿脣,彷彿是覺得自己觸及了她那些不愉快的過往,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我確實嬌生慣養,但是如今的我卻不覺得,誰生來比誰高貴,就像曾經有人對我說的那樣,我不過是比旁人會投胎罷了,所以我纔會生在皇家。沒了公主的身份,我也不過就是個尋常的女子罷了,就像這個……”楚遙晃了晃手裡的雞腿,“你能吃得,我自然也能吃得。”
她並不是憶苦思甜,更不是裝可憐博同情,她的語氣平淡地就彷彿在討論京城哪家的糕點好吃似的,在她看來這些都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罷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這樣的你,很好。”南謹軒的眸子裡閃過流光,盛滿了笑意。
這樣堅強的樂觀的快樂的楚遙,纔是他想要看到的,他忽然想起了楚御烽曾經說過的話,他說“小七的身上有一股魔力,會讓你心甘情願地守着她護着她,彷彿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你就會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如今他似乎越來越有了這樣的感覺。
“嗯,真好吃。”楚遙啃了一口雞腿,讚不絕口。
她的吃相很優雅,即使是手握着雞腿,本該是最市井最粗魯的姿勢,被她坐起來卻覺得半點沒有粗魯的模樣,反而會讓人有一種彷彿她吃着的是什麼山珍海味似的。
“謹軒,下次我們在軒遙閣裡,也可以弄個這樣的燒烤,再灑些孜然和鹽巴,讓清歡多準備些辣椒粉,一定更好吃。”楚遙一邊吃,一邊嘀咕起來。
“好。”南謹軒忍不住低笑,這丫頭有一顆簡單的心,又有一顆不簡單的心,常常讓人啼笑皆非。
兩人就着烤魚和烤雞吃了好一會兒,楚遙胃口素來不大,只吃了一隻雞腿和些許魚肉就有些飽了,她又拿過果子吃了起來,甜甜的果子讓她驚喜連連。
就在兩人大快朵頤的時候,南謹軒忽然動作一頓,微微眯起了眼,凌厲的目光往不遠處的樹林射過去,冷冷道:“什麼人?”
楚遙正啃果子啃得起勁,聽他這麼一喝,不由得眉頭一緊,湊到了他的身邊,同樣警覺地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不由得疑惑:“沒有人呀,看錯了吧?”
話雖如此,楚遙的目光卻仍盯着那片樹林,她是知道的,南謹軒武功好,素來警覺,他察覺有人自然就是真的有人,即使此時什麼都沒看到,她仍相信他的判斷。
“大概是看錯了。”南謹軒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隨意地收回目光,不過坐在她身邊的楚遙很清楚,這人根本就沒有放鬆警惕,他所放鬆的不過是對方的警惕罷了。
果然,下一秒他不知道從哪裡拾起的石子已經飛了出去,精準地朝着不遠處的樹林飛過去,隨後便聽到“啊呀”一聲,人影晃過。
只是,這聲音怎麼聽着都有些稚嫩,楚遙和南謹軒面面相覷,兩人相攜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幾步,果然看到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年級稍長的少年倒在地上,捂着被打中的肩膀,而另一個男孩則更小一些。
“怎麼是兩個孩子?”楚遙疑惑地皺起眉頭,不過她並沒有走過去,生性防備心重的她,已經不會因爲對方是孩子而鬆懈了。
“你們怎麼打人啊?”年紀小些的少年嘟着嘴,不高興地嘟囔,一邊費力地扶着倒在地上的少年起來,焦急地問道,“哥哥你沒事吧?”
“你們偷偷摸摸地躲在那邊,我們怎麼知道是兩個孩子。”楚遙挑眉,視線掃過兩個少年滿是補丁的衣衫,心下疑惑漸升。
“我們烤雞還有半隻沒吃完,你們要來吃嘛?”南謹軒忽然揚聲問道。
楚遙疑惑地偏頭看他,心下的疑惑更甚了,她印象中的南謹軒可不是這麼好心的人,更不是會突發奇想發善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