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遙去了一趟御書房,同睿武帝說了會兒話,便回鳳藻宮用了晚膳,隨後便出宮了。
“怎麼了,打聽到什麼開心的事了?”楚遙漫不經心地輕輕拍着兒子的胸口輕哄着,小傢伙們倒是睡得香甜,半點沒有受影響。
“公主可知,今日鳳吟公主也進宮去給薛貴嬪請安了。”清歡掃了一眼熟睡中的兩位小主子,便壓低了聲音說話。
當初爲了壓制着鳳吟,將她留在後宮裡頭困着她,後來五皇子出宮有了府邸,自然是不能讓他們夫妻分居兩處,薛貴嬪聽說她將五皇子府鬧得是天翻地覆,不時地送了些姬妾宮女的去兒子府邸,想着能壓着她一二。
誰想這鳳吟公主卻是肆無忌憚,仗着自己五皇子妃的身份在府裡擺足了主母的架勢,把五皇子那些侍妾都弄得要死不活的,弄的薛貴嬪身邊的人都不肯去五皇子府裡了,畢竟榮華富貴重要,可是也得有命享才行啊。
“看樣子,霍子衿是碰上鳳吟了?”楚遙挑眉,勾脣輕笑,“以鳳吟的心性,這霍子衿必定是受了一番委屈吧?”
清歡掩嘴輕笑:“可不止是一番委屈,聽說是受了好大的羞辱,公主是知道那鳳吟公主的,就她那野蠻霸道的性子真的抓到什麼事還不把人讓死裡整了。”
“薛貴嬪和五皇子都沒插手?”楚遙挑眉。
“是離開薛貴嬪那邊以後,在御花園碰上的。”清歡回答,“聽說,鳳吟公主在御花園當着許多人的面,擺了好大的派頭,讓人跪着,還賞了幾個耳光,要不是洛伊拉着,怕是要把人打殘了的。”
“洛伊?”聽到這個名字,楚遙眉頭微微一挑,打從上次她小產以後就沒再聽到她的消息,還以爲她失寵了呢,沒想到倒是和鳳吟一起入宮請安了,這是……主僕和好的節奏了?
清歡點點頭,將自己打聽來的消息一一彙報:“洛伊自從爬上五皇子的牀以後,鳳吟公主就對她十分怨懟,後來她小產了,她們主僕二人的關係倒是緩和了。”
“洛伊是個聰明人,知道如何用自己小產的事贏得五哥的憐惜,自然也懂得如何贏得鳳吟的原諒。”楚遙笑了笑,她一直都認爲洛伊是一枚好棋,若不然當初也不會暗中幫忙,讓她爬上了她五哥的牀了。
“公主的意思是?”清歡皺眉,她其實並不太在意洛伊,在她看來不過是個宮女出身的侍妾,難有作爲,何況又是小產了,沒保住孩子,就更沒什麼用處了。
“暗中派人給洛伊提個醒,想做漁翁就得看清形勢再動手,不要賠了夫人又折兵。”楚遙淡淡地說。
清歡皺眉,沉吟道:“可是霍子衿和鳳吟公主,懸殊太大,兩人根本不是鷸蚌啊。”
“是不是鷸蚌,就要看相爭之後的結果。至於懸殊麼,我倒不這麼覺得。”楚遙輕笑着說道,“鳳吟出身尊貴,但是虎落平陽,霍子衿出身不好,但是卻比鳳吟懂得察言觀色,要我看,這兩人要是真的掐上,那纔有趣呢。”
知道自家公主的惡趣味,清歡也不言語,只是笑着搖搖頭,反正公主對於找人拖五皇子後腿這樣的事,從來都是不亦樂乎的。
馬車緩緩而馳,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便到了軒遙閣的大門,進去之後將兩個孩子安頓好,楚遙才渾身疲憊地去了浴池,想着大冬天的泡泡身子。
整個池子都熱氣騰騰,煙霧繚繞的,楚遙靠着石壁,整個人都沒入了水中,微閉着雙眼假寐。
忽然一雙手,落在了她的肩上,她猛地睜開眼,而後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是我”,方纔舒了一口氣。
“怎麼着,駙馬爺這是剛做了賊回來麼?走路都沒有聲音的。”楚遙沒好氣地轉頭看他,順便狠狠地瞪他一眼,這人就是仗着武功高強,總是神出鬼沒的。
“看你累了,便不想吵你。”南謹軒永遠都懂得如何讓她先軟。
這不,只一句話,她便冷哼一聲,轉過頭去,繼續在水裡泡着。
南謹軒也不動作,只坐在一旁,陪着她。
“不是說今晚同澤夜去軍營不回來的麼?”楚遙半閉着眼睛問道。
“我聽說,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南謹軒誠實地回答她。
楚遙睜眼,狐疑地轉頭看他:“清歡告訴你的?”
“你以爲,你若是心情不好,清歡能看得出來?”南謹軒挑眉,反問她。
這倒是沒有說錯,她雖說算不得喜怒不形於色,從她臉上也是看不太出什麼情緒的。
“是母后派人來告訴我的,大概是你三哥無意中同她提起今晚我和他們一起去軍營。”南謹軒說完這些,便問起了宮裡的事,“母后並沒有細說,但是我想,以你的心性,如今能讓你心情不好的無外乎就是你父皇母后和你哥哥嫂嫂了。”
這話,也是沒錯的。
如今的楚遙把心沉到了谷底,誰都無法輕易撼動她的心情,而能讓她情緒波動的也就是她在意的那幾個人了,如今尚在宮裡的也就是他們了。
“我今天去了連妃那兒,她怕是沒多少日子了,我同母後提了,若是連妃真的出了什麼事,就讓小十四來我們府裡小住。”楚遙說道。
難得的,南謹軒面上流露出些許驚訝,不過很快驚訝便消散了。
“你不問我爲什麼嗎?”楚遙又問。
“你總是有你的理由。”南謹軒的回答十分理所當然。
是了,這人永遠都是這樣坦蕩,交付了全部的信任以後,便是無論何時都不問爲什麼。
“你知道宸妃的事麼?”楚遙覺得他是知道的。
“略知一二。”南謹軒沉吟一聲,旋即說道,“在宮裡的時候,我見過她,那時候我年紀還小,被幾個宮人戲弄,是她出言爲我解圍。”
“所以後來你去了小十四那兒,也是因爲宸妃?”楚遙挑眉,順勢問道。
南謹軒想了想,搖搖頭:“宸妃那時候是你父皇的寵妃,但是其實她似乎並不快樂,眉宇間透着疲憊,有一陣子她好像生了什麼怪病,你父皇派人將她送去別宮靜養,那時候又碰上了幾次。”
“後來呢?”楚遙皺眉,南謹軒說起宸妃時的神情,讓她心裡泛起些許酸意,雖然知道這樣的情緒完全沒有必要。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子,在別宮裡頭宮人守衛自然鬆懈得很,我經常能從偏門進去。你也知道,小時候我不得寵,我爹對我視而不見,大哥又是個不能容人的,所以我的處境十分艱難。”南謹軒微微擡起頭,彷彿陷入了回憶,“其實我和小十四很像,開蒙都很晚,直到十歲的時候,連字都認不全,宸妃很博學,她教了我許多,甚至後來……”
說到這裡時,南謹軒微微一頓,旋即才繼續說道:“甚至後來,我十歲開始學武也是她給我推薦的師傅,她說既然不管將來走哪一條路,文武兼通才是王道。”
這話,說得在理,楚遙雖然對宸妃的感情很複雜,但是聽到這裡也忍不住暗讚一聲,而至此,她也明白了南謹軒爲什麼會學武,明明南忠公府都是文官。
“她還說了什麼?”楚遙忽然對這個女子有了好奇,不由得問道。
“人在世,總是身不由己,誰都一樣。”這一句,是宸妃常常掛在嘴邊的,南謹軒記得最清楚。
楚遙微微一怔,想到先前母后同她說起的宸妃,又想起南謹軒說到的這人,想來,她大概真的是那種才華出衆的傾城女子吧,只可惜紅顏薄命。
“所以也是她拜託你守衛小十四的?”楚遙好奇地問道。
“這倒不是,會去小十四宮裡做侍衛,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南謹軒沉吟一聲,並沒有說出實情。
當初他會入宮爲侍衛,原因其實很多,能離楚遙更近一些是最大的原因,只是這樣的理由他卻是萬萬不能說的,他們早就默契地將前世的事都拋開了,他又如何能在這個時候再提起這些事,讓她再重溫一番折磨痛苦呢?
“哦。”楚遙點點頭,雖然對他的回答並不滿意,總覺得這人做事素來一箭多雕,不過既然他不肯說她也就不勉強了。
“怎麼會突然提起宸妃的事?”也虧得南謹軒這人心思縝密,被扯到那麼遠的話頭,也能被他拉回來,“和你心情不好,有什麼關係麼?”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我作繭自縛罷了。”楚遙轉回頭,重新靠在石壁上,幽幽嘆氣,“我以爲父皇母后是相愛的,卻沒想到在母后之前竟然還有一個宸妃,而且父皇對宸妃……”
南謹軒沉默不語,顯然睿武帝對宸妃的感情,他也是知曉的。
不過他從沒同楚遙提過,一方面是覺得沒這個必要,另一方面也是怕她受到影響,楚遙是個很理想化的女子,她對文皇后不止是女兒對母親的親近,更有一份難掩的儒慕,這其實也是很好理解的事,不管是誰成了文皇后的女兒,只怕是都會對她仰慕不已的。
“每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劫數,即使是你父皇,也不例外。”南謹軒的聲音,從她耳邊幽幽地傳來。
楚遙只嘆了口氣,劫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