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很多年後,當楚遙再次想到此時的畫面時,依然覺得心驚。
清歡整個人撲在楚遙的肚子前,蔣芳婷手裡的簪子深深地刺進清歡的肩頭,只一瞬,血便像噴泉似的流出來,一下子就將她整個肩頭都染紅了,甚至殷紅沿着她的手臂落到了楚遙的肚子上,看着很是觸目驚心。
“清歡……”楚遙的聲音都有些嘶啞,像是被什麼壓住了似的。
“奴婢沒事……”清歡的臉色已經慘白一片,顯然這樣的失血速度讓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勉強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個笑臉,卻是終究做不到。
而此時,蔣家那幾個人才像是如夢初醒似的,崔冰整個將傻住了的蔣芳婷推開,她整個人都倒在一旁的地上,而那支沾滿了血的簪子卻仍差在清歡的肩頭。
孫氏嚇得臉色都白了,就是戚氏的臉上都沒有半分血色,而外頭的人聽到聲音,立刻涌了進來,容媽媽看到眼前這副模樣,驚得腳步都頓住了,不過她立刻恢復了冷靜,顫抖着聲音吩咐起來。
“流蘇,立刻派人去請大夫,微瀾你去找側夫人。”容媽媽吩咐完,立刻招呼兩個小丫頭上前扶着清歡躺到另一邊的塌子上去,“快,將清歡扶到隔壁客房。”
清歡這時候已經昏迷了過去,大半個身子都浸了血色,容媽媽也是被嚇住了,她自然也是看到她肩頭的簪子了,卻是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什麼會流那麼多血。
不過此時,她也是無暇顧及這些了的。
“不用了,去隔壁半個屏風過來,她受了傷不要隨便移動。”楚遙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着,面上的冷靜卻是一如既往。
“是。”容媽媽點點頭,慌忙吩咐下去,讓人照做,又讓兩個丫頭將清歡扶到一旁的塌子上去。
“我,我是無心的……”直到這個時候,蔣芳婷才終於回過神來,哭得滿臉是淚,大抵也是被嚇住了,腿軟地站不起來,只跪爬到了楚遙腳邊,不住地重複自己是無心的。
“芳婷她……她真的是無心的……”孫氏也回過神來,跟着一起求情。
楚遙卻是半分都不想聽她們說話,只恨不得將這幾個人趕出去,眼不見爲淨。
不過,她還沒說話,便覺得小腹一陣隱隱的抽痛,她的臉色陡然一變,容媽媽本就在她身邊,見她臉色劇變,暗道糟糕,連忙伸手扶着她,見她艱難地朝着自己點點頭,她便心道“來了”。
“來人啊,將蔣家幾位先送回去。”容媽媽不容置疑地揚聲大喊一句,外頭立刻有丫頭進來,擺出了請的姿勢。
偏蔣芳婷怕得不行,見楚遙非但不肯放過她,還要趕她走,不由得伸手拉住她的裙襬:“嫂子,我……我真的是無心的,你相信我……”
容媽媽哪裡容得人在這個時候還出這種幺蛾子,連忙伸手推了她一把,將楚遙的裙襬從她的手裡拉出來,卻見手裡一把血,驚得她差點昏過去,仔細一看纔看清楚是方纔清歡的血,這才稍稍定了下心。
“你做什麼推人啊?”孫氏看到女兒被人推倒在地,當即就嚷了起來,忙不迭地過去扶起女兒,像是忘記剛纔發生的事似的,對楚遙說道:“方纔的事芳婷確實是無心之過,你就算不肯原諒她,也不用縱容一個下人羞辱我女兒吧?”
什麼叫做賊喊捉賊,今日纔算是見着了,楚遙頗有幾分哭笑不得。
“出去。”楚遙的聲音極冷,很是不耐煩。
她的小腹隱隱抽痛,她現在壓根就不想和蔣家的人鬧,只希望她們能從她眼前消失不見。
“你這人怎麼如此霸道?好歹我也是你的長輩,你竟如此蠻橫地趕我們走?”孫氏是農家女出身,壓根就不懂貴夫人那一套表面功夫,當即就怒火沖天地指責起來。
見孫氏越發不像樣,戚氏才忍不住上前勸她:“大嫂,我們先回去吧……”
“你滾開,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你不就是想巴結着這個公主殿下,好讓你過好日子嘛,我告訴你沒用,我們蔣家可是老太太做主。”孫氏厲聲說道。
“南忠公府也輪不到你們來做主。”一道凌厲的聲音響起,衆人的目光往門口處看過去,吃驚地發現方纔那句霸道得話語竟是蔣氏說的,只見她快步走進來,見楚遙身上殷紅點點,刷地臉就白了。
“娘別擔心,這是清歡身上的血。”楚遙見她身子晃了晃,慌忙抓着她解釋。
蔣氏聞言才定了定神,回握她泛着冷汗的手,臉色微微沉了沉,轉過頭看向孫氏,也不說別的,只厲聲對門外喚了一聲:“來人,送客。”
“三妹妹!”孫氏猛地沉了臉,想必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樣不給面子,居然當着這麼多人面子趕他們出去。
“幾位來者是客,還是不要插手我南忠公府的事爲好,另外,既然是客人就好好呆在客院,暫且不要隨意走動了。”蔣氏說完,孫氏的臉色更難看了,就連戚氏都微微皺了皺眉。
不等她們說話,蔣氏又厲聲道:“沒有聽到本夫人說話嗎?”
呼啦一聲,門外進來好幾個侍女,半推半就地將蔣氏幾個人推出門外。
“娘……”等人走了,楚遙才捂着小腹,倒抽一口冷氣,顫抖着說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蔣氏方纔就被傳話的人給嚇到了,慌忙過來見楚遙沒事這纔剛剛緩了一口氣,這會兒聽她說這話,簡直就是要昏過去了。
南笙歌從方纔就一直跟在蔣氏身邊,此時見她身子又是一晃,連忙扶住她,忙不迭地往外看了看,“大夫怎麼還不來?”
就在這時候,安排在軒遙閣最外邊的御醫和女醫接生嬤嬤什麼,都已經趕到了,見楚遙在喚痛,便立刻七手八腳地將人扶着到了牀上。
“將清歡送到隔壁去吧,不然這屋子裡頭人太多了,既影響嫂子生產,又影響清歡治傷。”南笙歌見清歡躺在一旁的塌子上,便立刻着人來將人擡走,一邊又吩咐了兩個丫頭扶着蔣氏讓她在一旁坐下。
興許連楚遙都沒想到,竟是在這個關鍵時刻,南笙歌這個未出閣的小姐有條不紊地安排起這一樁樁事,竟是沒有半點錯處,只將人安置妥當。
“笙歌,你還是去外頭吧,你尚未出嫁,產房不能待。”蔣氏其實最近身子一直不是太好,只是她隱忍慣了,想着沒什麼大礙也就沒有找大夫來看,今日這樣一番折騰倒是讓她很是頭重腳輕了起來,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很有分寸,知道南笙歌此時不能留在屋子裡頭。
但是,這個時候蔣氏滿臉慘白髮着虛汗,顯然時沒法主持大局,清歡又受了傷昏迷不醒,只容媽媽一人還真是沒法兼顧,所以南笙歌這個時候是怎樣都不會離開的,她只朝着蔣氏擺擺手:“事急從權,沒有那麼多講究,平時嫂子對我最好,此時我怎麼能將她置之不顧?”
蔣氏還想再說,南笙歌已經朝她搖搖頭,滿臉的堅定。
“側夫人,就讓五小姐留着吧。”容媽媽也忍不住勸了一句,其實她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少夫人這裡陡然出事本就讓大家很是慌亂,再加上事情緊急,這進進出出的丫頭侍女又多,她心裡還是有些擔心,就怕有人魚龍混雜混了進來,她只一個人盯着實在是擔心。
“好吧,那你就在這人呆着,別太靠過去了。”蔣氏也很爲難,但是心裡對楚遙的憂心還是戰勝了一切,便允了南笙歌留在屋子裡頭。
楚遙確實是要生了,也不知是方纔的事驚到了她,還是清歡受傷的事讓她動了胎氣,反正她這會兒是躺在牀上,渾身發疼地呻吟着。
此時在楚遙牀邊伺候的女醫和接生嬤嬤都是極有經驗的,而且方纔隔着牀帳御醫也給她把了脈,確定是動了胎氣,只怕是要生了的。
“勞煩側夫人請下人燉些雞湯,放些鹿茸人蔘之類的,公主一時半刻還沒發生,得先吃一些,一會兒纔有力氣。”接生嬤嬤走出來,朝着蔣氏躬了躬身,蔣氏立刻讓人去安排,還特意叫流蘇時刻盯着雞湯,除了平日裡負責楚遙膳食的人,其他人一律不許靠近。
這時候,小櫻也已經來了,被流蘇一起抓去了廚房,有小櫻在旁看着,流蘇心裡也踏實些,此時是軒遙閣最亂的時候,也是最容易讓人有機可趁的時候,清歡受了傷,容媽媽又在屋子裡頭忙碌,現在這外頭就靠着她盯着,所以她絕對不能有絲毫鬆懈。
“謹軒……”楚遙哼哼唧唧地喊着疼,又一邊叫着南謹軒的名字,只聽得蔣氏心裡發酸,她方纔來已經派了人去宮裡了,只是從南忠公府去宮裡也是要一會兒的,只怕沒那麼快回來。
但是蔣氏沒有想到的是,南謹軒竟然會來得這樣快,這人才去了半個時辰都不到,他竟然就已經到了,瞧着他微有幾分喘氣的模樣,敢情這是施展了輕功回來的?
“遙兒……”南謹軒只大步走到牀邊,也不管什麼男子不能進產房的規矩,隻手握着楚遙的柔荑,見她疼得額上都出了薄汗,不由得心口發疼,只想着再也不要她生孩子了。
“謹軒……”楚遙本是疼得迷迷糊糊,只聽得南謹軒的聲音,便睜開了眼睛,見到他的那一瞬,眼淚話嘩啦地流了下來,看得南謹軒眼眶也是一緊,差點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