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暗色的馬車穿過巷子,往郊外的方向奔去,沒多久便停在了一處雜草叢生的林子外頭,兩個侍衛從馬車裡擡出一個用草蓆包裹住的人,隨意往雜草堆裡一丟。
兩人這麼一丟,渾身是血的燕兒從破舊的草蓆裡頭滾了出來,奄奄一息地昏迷不醒。
“馬哥,這地方……都是野狗,燕兒姑娘就這樣丟在這裡……”說話的是個瘦弱的年輕人,看着雙眸緊閉的燕兒,面露不忍。
那個被喚作馬哥的人卻是朝着燕兒的方向冷冷一笑:“不過是個沒本事的女人罷了,連她主子都不護她,死了也是活該。”
軒遙閣死了人,差人去尋了管家,管家便讓他們兩人去處理屍體,而這個馬哥是大夫人身邊的人,另一個年輕人喚小典,是府裡的長工,和燕兒那個表哥也算是認識,因而他也是見過燕兒幾次的。
“可是……”小典眉頭皺起,立在林子外頭,遠遠地看着燕兒。
“我告訴你,這個女人可是個掃把星,連她爹孃都是這麼說的。”馬哥在府裡待了不短的時間,對這些事自然也是清楚的。
“可是,她和那個吳大哥……”小典躊躇着看向馬哥,“吳大哥要是知道是我們把她丟在這裡……”
聽他提起姓吳的,馬哥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就是一個巴掌甩向小典,惡狠狠道:“他的女人又怎麼樣,還不是被打個半死丟在這亂葬崗。你可要知道,這女人得罪的可是二少夫人,那可是當今聖上的女兒,燕兒能有命纔怪。就算她是姓吳的女人,那又如何?”
吳武是長工,但是孔武有力,又肯做事,因而很得管家青眼,相較之下好吃懶做的馬哥就不太入得管家的眼,要不是他善於拍馬,哪裡能成爲虞氏的眼線,當然虞氏也不是好惹的,看着他是個聰明的,纔沒有將人趕走。
因此,馬哥和吳武很不對付,自然也就很不喜歡燕兒了,當然說不喜歡也是假的,應該說是嫉妒,他嫉妒吳武沒本事,卻有個燕兒對他鐘情。
“可是……”小典被打了一巴掌,臉頰迅速腫了起來,不過這個年輕人雖然膽子小,但是心地還是善良的,目光仍緊鎖在燕兒身上。
他雖然在大戶人家做過長工,但是還真是沒見過這種被責令杖斃的人,方纔他分明看到她的呼吸,雖然很微弱,但是人畢竟還沒死,要是就將她丟在這裡,肯定是要被野狗刁走的。
“走了。”馬哥冷瞪他一眼,拉着他便上了馬車,懶得同他多說。
小典到底不敢忤逆馬哥,但是心裡總是記掛着燕兒,想着一會兒回到府裡他遙趕緊去找吳武,讓他到亂葬崗來看看,興許還能救回一命。
等他們馬車走遠,不遠處角落裡一輛馬車才跑了起來。
“清歡姐姐。”小六子機靈地回身掀開簾子,扶着清歡下了馬車。
兩人快步往方纔馬哥他們丟人的地方看去,往裡頭看了幾眼,紛紛皺起了眉頭,這可真的是個亂葬崗,一眼看去便是不少的森森白骨,還有些腐爛的肉,這些大抵是連野狗都不會叼的了。
“在那裡。”還是小六子眼尖,看到了側身倒在雜草堆裡的燕兒。
清歡眉頭一皺,連忙跟着小六子往雜草那兒跑,走到燕兒邊上,小六子顫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蹲下來伸手湊到燕兒的鼻子前頭去探,只是幾秒,小六子便叫起來:“還有氣。”
清歡點頭,見小六子將人扶起來搭在自己肩上,她便要伸手來扶。
“清歡姐姐別碰,燕兒身上髒,姐姐一會兒還要去二少夫人那兒伺候的,別沾了髒東西。”小六子一邊說,一邊扛着燕兒退了兩步。
“嗯。”清歡也不勉強,她倒是不怕這些個血腥,但是小六子說得對,一會兒她還要回去伺候公主,這要是沾了什麼髒東西,可如何是好。
“清歡姐姐,我們這樣救了燕兒,要是被二少夫人知道了……”小六子看着瘦弱,力氣卻是不小,一個人扛着燕兒,壓根不覺得沉。
“你不說我不說,不就沒人知道了。”清歡挑眉,不以爲意地回道。
小六子點頭,滿臉感激:“多虧了清歡姐姐。”
說起來,燕兒和小六子並沒多大交情,但是小六子曾經受了吳武的恩惠,因而這次他纔敢冒着風險跑出來,他是知道馬哥那個人的,從來就是個辦事不謹慎的人,鐵定是將人這麼一丟就走了的,所以他纔想着偷偷跟在他們後面。
清歡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將人扛上馬車,小六子點點頭,將人扛上了馬車後又皺眉說道:“要不然清歡姐姐就坐在外頭吧,那裡頭……怕是一股味道。”
這是大實話,燕兒滿身的血跡,將她丟在馬車裡頭,怕是這馬車回去之後他都要清洗許久才能去掉那股濃重的血腥氣了。
清歡也不忸捏,微微一撐便坐上了趕車的位置,坐在小六子身側。
“這人你打算送去哪裡安置?”清歡好奇地問道。
“吳大哥在京城有落腳處,要不然就先送去他那兒?”小六子整張臉都皺成了團,一時間也有些猶豫。
“可是我記得,吳武的娘和燕兒的爹孃關係似乎不錯。”清歡意有所指地說完,便看到小六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便知道自己說對了。
既然燕兒的爹孃和吳武的娘關係不錯,還要將燕兒嫁給黃二狗,那說明這件事吳武的娘也是不反對的,再往下說便是,她是反對吳武和燕兒的,既然如此,如今吳武人在南忠公府裡,她又怎麼可能收留燕兒?
“去鶴巷吧。”清歡一邊說,一邊報了個地方給小六子,那廂立刻明白這是清歡姐姐的地方,跟着便眉開眼笑了起來,清歡立刻擡手,“你先別高興得太早,我是看在你是個重情義的人份上才幫你的,我是賣你人情。燕兒可以在那兒養傷,但是傷好以後就要離開,否則若是被我家公主知道,我定然是要吃不完兜着走的。”
聽清歡說得煞有其事,小六子立刻舉起手來發誓來,聽得清歡一陣啞然。
鶴巷裡頭是有人的,清歡將人留下後又交代了幾句,便和小六子一起離開了,而小六子看向清歡的目光裡透着古怪。
“亂瞧什麼呢?”清歡瞥他一眼。
“真沒想到清歡姐姐在京城裡頭居然有個這麼大的宅子。”小六子滿臉的羨慕。
說實話,鶴巷這個宅子在那些小姐少爺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楚遙當初還就是看中鶴巷這兒人少,偏僻,宅子又不大,很容易掩人耳目纔買下來的,沒想到就這麼個破舊的地方居然在小六子眼裡是個“這麼大的宅子”。
“我從小跟在公主身邊,宮裡又沒什麼能花錢的地方,每年公主皇后又會給很多賞銀,積累下來也是不小的一筆銀子。”清歡隨口敷衍了一句,總不能告訴她這是公主的地方吧,不然她將公主杖斃的人送回公主的地方,這怎麼看都透着古怪。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沒多久便到了南忠公府,兩人是從軒遙閣的偏門進去的,小六子去後頭洗馬車,清歡則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清歡走進主屋的時候,楚遙正託着腮幫子在案几上寫寫畫畫,前頭疊着一疊紙,清歡只一眼便大概猜到定然是大夫人手裡的那些賣身契,沒想到這麼快就送來了,看來虞氏還真的是個很捨得的人。
“回來了?”楚遙也不擡頭,徑自抓着筆桿子,冥思苦想。
“人已經送去鶴巷了。”清歡走到案几前頭,朝着硯臺裡頭滴了些墨汁,便開始研墨。
“沒請大夫?”楚遙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吩咐下去了。”清歡應道。
是了,若沒有楚遙的默認,清歡又怎麼可能私自去救人,她和燕兒並沒有什麼交情,就算是有交情的,若是主子打定了主意不給人活命的機會,她也是不會插手的,在清歡的心裡,楚遙的命令是大過一切的存在。
“你很好奇,爲什麼我如此反覆?”楚遙終於放下了筆墨,擡起頭看向清歡,朝她笑着說道,“燕兒就算是有苦衷,但是害了我的人,還從沒有能活命的。”
“可是公主卻讓燕兒活下來了……”清歡蹙眉,這也是她想不明白的事,以公主不肯吃虧的性子,怎麼可能這樣輕易放過害了自己的人,而且雖然公主說得不多,她還是能猜測到她腹中的孩子只怕也是沾了毒的。
楚遙但笑不語,伸手翻了翻賣身契最下頭一封信,遞給清歡。
“這是……”清歡眉眼一挑,這是宮裡人的用紙,她只看一眼便分辨得出應該是暗衛送來的信,只見她疑惑不解地展開信看了起來,只一會兒便看完了。
“明白了?”楚遙支着頭,朝着清歡淺笑。
清歡抿了抿脣,完全沒有想到,看着憨厚老實的吳武,居然是個不簡單的人,若是這樣的話,燕兒倒是真的該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