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來,所有的事都過得順風順水,一切她想做的事都做到了,甚至未來的許多事她也都提前佈下了局,她相信再不可能發生前世的事。
然而她的中毒,卻是前世未曾發生過的,若是中毒的事是別人說的,楚遙未必會相信,但是這是南謹軒的朋友說的,她就不得不相信了。
南謹軒的臉色較之楚遙更爲難看,他一直自詡她的騎士,打從與她重逢的那一刻起,或者是更早的時候,從他重活一世開始,他就下定決心要成爲她的保護者,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她。
卻沒想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楚遙居然被人下了毒,依下毒的時間來看,這毒恐怕是在南忠公府裡被人下的,他狠狠地握緊了拳頭。
“謹軒……”察覺到身旁那人渾身的殺意,楚遙略有幾分驚慌地抓着他的手,她不喜歡看到他這副冰冷的模樣,就像是……來自地獄的弒者。
她的聲音裡透着幾不可見的害怕,即使只有一絲,南謹軒也感受到了,瞬間撤去了周身的冷意,反手握住她,朝她輕輕一笑安撫她。
“景公子,請問我被下的是什麼毒?”楚遙偏頭看向景颯,說不上爲什麼,就是覺得這個人很厲害,若不然怎麼會沒有人看出她的體內暗含毒素。
“夢魂散。”景颯沉吟一聲解釋道,“這種毒非常罕見,雖然不至於致命,但是……當積存在身體裡的毒素達到一定程度時,身體就會變得遲鈍、嗜睡,等半年之後就連智力和反應都會退化,到最後……”
“變成傻子。”楚遙接口,脣邊泛起了冷笑。
呵呵,真是可笑,她並不願意主動害人,卻三番兩次被人暗害,當真是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麼?
“嗯,時間再長一些,雙腿就會失去知覺,不會讓你死,但是卻永遠都下不了地。”景颯見楚遙的面色有些發白,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下毒之人用心險惡,這毒不會讓你死,但是卻能讓你生不如死。而且你現在有了孩子,算起來毒素積存在你身體裡的時間正好是你懷孕的時間,我擔心……”
楚遙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沉聲問道:“我的孩子會有事?”
“說不好,孩子依附母親而活,有些母親懷孕時吃食較好,生下的孩子就會白白胖胖又很健康,而有些貧苦人家的母親吃不起好東西,生下的孩子多是瘦骨嶙峋,所以我不確定你身體裡的這些毒素會不會被孩子吸收。”實際上,景颯是想建議他們不要這個孩子的,畢竟這個當口懷孕是非常不適合的。
南謹軒見嬌妻面上一黯,不由得心疼地擁着她,對景颯說道:“有什麼辦法解毒麼?”
“其實這毒在尚未發作前,根本沒有必要解毒,只要不再用毒,半個月一個月的也就沒了,只是如今她腹中有了孩子,情況就很難說了。”景颯醫術高明,但是仍有許多難以把控的事,說到這裡不由得抱歉地看了一眼南謹軒,那廂只是無奈地朝他搖頭,示意不用放在心上。
景颯和南謹軒情同手足,對於好兄弟對七公主的心思,景颯一直都是持保留意見的,實在是知道了太多這位驕縱霸道公主的壯舉,讓他對她沒法有好感,但是這一年裡她的所作所爲是在是讓他明白了什麼叫做土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如今,見南謹軒又將人帶到了他這裡,他自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孩子吸收了毒素,最壞的情況會怎麼樣?”南謹軒問了楚遙不敢問的話。
這個問題……景颯皺眉看向南謹軒,復又低下頭,沒有回答。
彷彿過了許久,他才低着頭輕聲說了一句:“會有殘缺。或是下肢癱瘓,或是雙手無力,或是體弱多病,或是……”
“不要說了。”楚遙猛地站起來,面色發白,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緊咬着壓根,轉身就往外跑。
南謹軒自然是第一時間追了出去,景颯眉頭深鎖,望着他們的背影發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往隔壁書房的方向走去,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曾經在一本書裡看到過夢魂散的解方,只是……是在哪本書裡呢?彷彿是時間太過久遠,他都有些想不起來了。
景颯雖然喜歡和南謹軒擡槓,喜歡惹他生氣,但是其實在旁人眼裡他是個冷酷寡言的人,用他經常對南謹軒說的那句話便是“高手總是寂寞的”,他做事非常細緻,不急不慢,不溫不火,卻總是恰到好處不會有一分的差錯。
就像此時,他明明心裡爲南謹軒爲楚遙着急擔心,但是在旁人看來他正慢條斯理地負手踱步走在一排排書架邊上,好像只是在尋找一本打發時光的書似的。
書房裡安靜如昔,而另一頭卻是全然不同的畫面。
南謹軒追出去時,楚遙是往宅子的後院那兒跑的,他腳下生風,沒幾步便追上了楚遙,將她扣在懷裡,任由她掙扎,都不肯鬆開手。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我在……”南謹軒不是個擅長安慰人的人,即使他能在千軍萬馬前面不改色,而此時面對自己懷裡這個小女人,卻只能笨拙地反覆重複着這幾個字。
“你放開我……”楚遙的掙扎越發猛烈,她幾乎是半閉着眼在奮力掙扎,甚至最後掙脫不開他的禁錮,張嘴便朝着他的肩頭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不是楚遙第一次咬他,當然南謹軒說的是前世。
他還記得那時她被南慕封冷落,她施了苦肉計讓自己生病,想得回他的憐惜,可是他卻連小廝都沒有派來關心一句,偏楚遙不相信,整個人又脆弱又瘋狂,幾度陷入崩潰,南謹軒將她抱在懷裡,而她便如此時這樣閉着眼瘋狂地掙扎,最後還咬了他的肩頭,那股狠勁,南謹軒至今仍不能忘懷。
原來不論是前世的她,還是如今的她,都沒有改變,依然是那個看似堅強霸道,實則脆弱得隨時都會崩潰的小丫頭。
南謹軒陷入回憶,而他懷裡的楚遙卻嚐到了口中的血腥,讓她整個人清醒了過來,她倏地送了口,怔怔地望着他銀色的衣衫上隱約可見的殷紅。
“遙兒……”見她安靜下來,南謹軒才微微鬆開些,怕自己剛纔力氣太大傷了她。
“對不起……”只一句話,她的眼淚便落了下來。
雖然南謹軒仗着會武,冬日裡也不願多穿厚衣,左右走在外頭披一件大氅,方纔追出來追得急,自然不會披着大氅,也因此她這一咬,才能印出血跡。
“傻丫頭。”南謹軒淡笑,只要她沒事就好,反正他皮糙肉厚,耐咬。
只是……他默默暗忖,情緒一來就咬人,這什麼毛病?
“我只是……剛纔……”楚遙此時已經清醒過來,順從地靠在南謹軒的懷裡。
剛纔她只覺得整個頭都要炸開了,前世的那些漸漸淡去的回憶又涌現出來,她那個可憐的兒子,那個被杜晗煙下了藥一輩子要坐輪椅的兒子,她以爲重活一世她就能擺脫前世的苦難,卻沒想到這一世,她的孩子依然要承受這樣的折磨苦難,她整個人便崩潰了。
是的,楚遙從來就不是強大到無堅不摧的人,她那顆脆弱的玻璃心便是被她深深地藏到最裡頭,被層層地包了起來,在外人看來的霸道嬌蠻,不過是爲了保護自己罷了。
“我知道。”南謹軒緊了緊擁抱,他很自責,他努力了那麼久,他覺得自己終於可以以保護者自居地立在她的身邊保護她了,卻沒想到她竟然被人下了毒,還害了他們的孩子。
清醒過來的楚遙,亦能感受到他的自責,她微微踮起腳,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自然地微微躬身,配合着她的動作,兩人都不善於安慰,他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對方。
“孩子不會有事的。”南謹軒囁嚅地說了一句,“你也不會有事。”
楚遙點頭,她當然不會有事,有事的應該是別人。
只一瞬,她的心頭就掠過了杜晗煙的那張臉,是她下的毒麼?
可是,楚遙卻有些動搖,前世裡她們是情敵,是完全敵對的妻妾,杜晗煙恨她奪了世子妃之位,嫉妒她生下了兒子,所以纔會喪心病狂地對她兒子下毒。
可是這一世卻和前世完全不一樣了,她們兩人即使算不得朋友,也絕對不能說是敵人了,更何況對杜晗煙來說,她的敵人是楚依依,而不是楚遙,既然如此,她又怎麼可能對她下毒,再說連她自己都是剛知道懷孕的事,她又怎麼可能提前知曉呢?
並非她信任杜晗煙,而是她實在找不出理由,能讓杜晗煙將她視爲第一個要除去的目標,可是夢魂散和前世害了她兒子易謙的毒又太像了,同樣是不着痕跡地下毒,同樣是潛伏在身體裡一段時間才發作,她實在沒有辦法相信這件事和杜晗煙沒有關係。
除了杜晗煙,還有誰會一心害她呢?楚遙皺緊眉頭,實在是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