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納妾那日的事之後,南忠公對楚遙就再沒以前的溫和了,甚至他對楚遙還有些視而不見,總是刻意地忽略這個媳婦的存在,反而對楚依依更好了幾分。
不過楚遙向來也是不在意這些的,左右她只是南忠公的媳婦,平日裡也是住在軒遙閣裡,兩人見面的機會並不太多,府裡的下人更是沒有攀高踩低的機會,畢竟正主壓根就不屑。
倒是南瑾軒出現在了南忠公的書房,這對父子極少有這樣單獨見面的機會。
"你怎麼來了?"南忠公看到庶子,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他不想見到媳婦是因爲她那日毫不留情的言辭,不想見庶子則是因爲不願意接受珺幽心裡喜歡的是自己兒子的事實,會讓他有一股挫敗感。
南瑾軒沒有忽略父親眼中的不悅,他只是揚脣淺笑,絲毫沒有將他的不悅放在眼裡,沉聲說道:"爹不想知道珺幽的下落麼?"
此言一出,南忠公立刻擡頭,看向他的目光裡含着冷意,厲聲說道:"是你帶走她的?"
那日的事發生得太突然,他被氣着了,不夠冷靜,後來回來之後他仔細想了想,覺得瑾軒不該是這樣的人,可是當他再去闌珊閣找珺幽,想問清楚時,卻是人去樓空,她甚至沒有給他留下隻言片語,就這樣離開了。
南忠公不願去問庶子,他寧願粉飾太平,當這件事沒有發生,也不願承認自己連兒子都不如,卻沒想到瑾軒自個兒地找上了他,還當面提起了珺幽的下落,要知道整個南忠公府都以爲珺幽是南忠公送走的。
"是你帶走了她?"南忠公握緊了拳頭,眯起的眸子裡滿是危險。
"爹心裡很清楚,這個女人並不簡單,可是你寧願相信她是真心想留在你身邊,也不願相信她是有異心的。"不管是和誰說話,南瑾軒永遠都是這副模樣,涼薄至極。
南忠公難堪地別開眼,是的,打從他第一次見到珺幽開始他就知道她的心思並不單純,可是他卻執意納她爲妾,每個人總會有這樣的時候,爲了得到一個人爲了完成一件事,不折手段不計後果,他覺得珺幽就是那個讓他願意拋棄一切原則的女人,他想要將這朵絕美的雪蓮留在身邊。
"她姓黎。"南瑾軒懶得兜圈子,簡單明瞭地告訴他。
聞言,南忠公眸色一頓,狐疑地擡眼看他,"你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爹想知道的真相,這個女人看上的不是我,也不是爹,她不過是想報仇罷了。"瑾軒慢條斯理地回他,倒是沒有提及帳冊的事。
"黎家的事是皇上讓你辦的。"南忠公吶吶地解釋了一句,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是了,這纔是真相,血淋淋的真相,將那些美好撕碎,南忠公不由得苦笑,外頭那些人都說珺幽那樣絕色的女子怎會看上南忠公這樣的人,如今他纔算是真的明白了,只是心裡難受得緊。
"可是在外頭的人看來,黎家就是毀在我的手裡。"這是無可厚非的事,南瑾軒也並不在意別人的看法,若不是黎家犯了事,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你把她抓起來了?"南忠公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他依然牽掛着她。
"黎家的人都在大牢裡。"南瑾軒故意提了一句,果然見南忠公臉色微微一變。
"我想見她一面。"若是換作之前,南忠公是不會提這樣的要求的,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庶子在睿武帝面前得眼,再加上因爲知道了珺幽的身份,他原先對庶子的那些尷尬也漸漸散了。
南瑾軒心底劃過嘆息,沒想到他爹竟然還真的會如此喜歡那個女人,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爹是要讓一個女人,毀了我們南忠公府麼?"瑾軒冷笑,黎家一朝傾覆,那些從前和黎家有關係的人都疏遠了關係,生怕被牽連上什麼關係,偏他爹還要湊上去見她,見了之後呢,若是珺幽求他,難不成他還打算救黎家麼?
"我自然不會這樣糊塗。"只是心裡實在不捨得珺幽,有時候連南忠公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似的。
"不會自然是最好。"瑾軒說完,話鋒一轉,"既然爹已經知道了前因後果,那麼麻煩也不要對遙兒擺臉色,她什麼都不知道。"
說了半天,原來他會專程跑一趟,是爲了自家媳婦,想到那日楚遙的態度,南忠公的臉色有些難看。
雖說是公主之尊,南忠公也早就知道她的跋扈,但是被她那樣當面下面子,他難不成連生氣的權力都沒有嗎?那他這個公公還真的是當得太懦弱了。
"所以你是覺得她那日的態度一點問題都沒有嗎?"早先虞氏同她提過楚遙的事,那時他不以爲然,如今事情發生到他的身上,他才覺得不高興。
"那日的事我不願多談,是非曲直爹心裡明白,遙兒什麼都不知道卻願意相信我,那就是我的媳婦。而爹寧願相信一個外人,都不願意相信我。。。"說到這裡,南瑾軒已經不願意再往下說了,"總之,這件事就這樣到此爲止吧。"
南忠公哪裡看不懂兒子的失望,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同兒子解釋這些,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嘆了口氣,罷了,都已經打動了這個地步,再說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
"黎家的事是皇上讓你做的,我無法插嘴,珺幽的事既然你不願意就算了,我也不爲難你。"南忠公嘆了口氣,他也是清楚兒子的脾氣,悶葫蘆一個,輕易不會改變決定,他頓了頓繼續道,"至於你媳婦,你好好顧着便是了。"
這便是答應他了,不會再給楚遙臉色看。
得到滿意的答覆,南瑾軒本想就此離開,但是還是多嘴說了一句,"朝廷裡的事,有些能管,有些不能管,還希望爹你能分清楚輕重纔好。"
"你是什麼意思?"和方纔略顯軟弱的態度完全不同,南忠公此時正眯起眼看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來,只可惜南瑾軒面無表情,看不出絲毫情緒。
"聽說爹最近和樑國公府走得很近?"南瑾軒沉吟一聲,旋即問道,"爹可知道,樑國公從前是承親王的人?"
南忠公眉眼一跳,望着南瑾軒的眸色更深邃了幾分,"你到底想說什麼?"
"承親王當年謀反的事是皇上親自拍板定案,承親王府所有人都下獄流放,一切和承親王相關的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這就是皇上的態度。"南瑾軒平靜的嗓音裡彷彿有一股魔力,生生地壓下旁人的氣勢,"連皇上的親兄弟都如此,何況是旁人。"
"樑國公從前確實同承親王有過交情,但是承親王犯事時,樑國公並沒有在京城。"南忠公不悅地反駁。
說起來,樑國公從前是先帝的近臣,只是後來利慾薰心,爲人所利用,先帝對他也是真的尊重,給了他機會,讓他去了元州城,而他的兩個兒子則留在京城爲官,不過只給了沒有實權的虛職,樑國公心知先帝已經是網開一面,便欣然領命離開了京城,只希望能看在他改過的份上善待他的兒子們。
承親王謀反時,他人就在元州城,而他兩個留在京城的兒子自然也是沒有被涉及到,畢竟兩人既無實權又無兵權,自然不會得承親王的親眼。
後來先帝重病,將如今的睿武帝喚到了身邊,將他認爲可用的賢臣都列給了他,再有就是些許有點本事卻又野心不小的人,樑國公便是其中之一。先帝再三強調,像樑國公這樣的人定然不能給他太多的權力,他有急才,亦有良謀,但是用這樣的人就需要小心防備。
後來睿武帝登基,他急於抓住政權,便將先帝名單上的人都納入靡下,而樑國公也被召入京城,封爲國公。衆人清楚,樑家這是翻身了,不過奇怪的是在外呆了許多年的樑國公居然安分了許多,沒有結黨營私,更沒有同其他人喝酒應酬,反而一心輔佐睿武帝。
後來樑國公的女兒入了宮,成了樑貴人,樑貴人知書達禮,安分守己,不爭寵的性子很得文皇后的欣賞,睿武帝對她沒有太多寵愛,但是也一直吩咐問皇后多照顧些她。
這些事是羣臣都知道的事,大家都相信這是樑家要重新崛起的徵兆,後來樑貴人生了個兒子,卻不幸夭折,睿武帝將對她的疼惜都轉化成了對樑家人的提拔。但是羣臣不知道的是,睿武帝器重樑家,因爲樑國公確有大才,兩個兒子亦是十分出色,對於這樣的人壓制他們實在不智,但是他也從沒忘記過先帝的話,對他們有所防備。
不過這些事,南忠公卻是不知道的。
"兒子並非對爹的事指手畫腳,只是希望爹能想一想,那些人從前對我們南忠公府不屑一顧,如今卻來攀交,到底是爲了什麼。"南瑾軒並不願意插手他爹的事,但是有些事他覺得自己還是需要提醒一句纔是。
說完這些,南瑾軒便離開了。
"承親王麼?"南忠公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