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御烽從小學的是御下之道、帝王之術,在朝堂之上他能和那些泥鰍似的權臣們虛與蛇尾;文習凜從小學的是排兵佈陣、治國之道,他能同六部官員侃侃而談、舌燦如花。
但是如今他們面對的,是一羣同樣油頭滑腦、精明幹練的商人,商場和官場本質不同,和商人們說話,談及的多是赤裸裸的利益關係,而不是如官場那般將利益關係裹在光明正大的外表之下。
和官場衆人相比,商人更重利,也更犀利,他們會顧忌皇室的身份,但不會因爲他們皇室的身份而退讓遷就,雖有民不與官斗的說法,但是當商賈們擰成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時,這樣的說法就再不如從前那樣有用了。
坐在一旁的南謹軒,倒是顯出幾分老神在在的樣子,淺笑看着胸有成竹的楚遙,像在等着是森麼。
“我有個問題,想請教諸位。”楚遙忽然站起身,施施然地躬身行禮,旋即問道,“諸位家中可有投考的書生?”
這是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但有不少商賈聽後變色,以爲楚遙這是在威脅他們,威脅他們若是不出手,便讓他們家中的書生走不了仕途。
“所謂士農工商,自古以來商賈地位一直都是最低的,不少商賈都會將家中有出息的孩子過繼給讀書人家參加科舉。”楚遙說得不急不緩,“朝廷素不願與商賈做生意,爲什麼?因爲商人太過唯利是圖。”
被楚遙這般當面揭穿,衆位商賈都有幾分尷尬,有些面上憤然。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有錢財自然是好,但若能走上仕途,誰願意成爲商賈呢?”話糙理不糙,便是如此。
衆人沉默不語,誰都沒有打斷楚遙。
“如今朝廷主動伸手,若我是江北商賈,必定不會放過這麼個揚名立萬的好機會。”又是一句鏗鏘有力的話,倒是讓那些原本半低着頭敷衍的商賈們擡眼看過來。
“文小姐所說,揚名立萬的好機會,是什麼意思?”人羣中立刻有人提出問題。
“誰都想名流千史,商賈自然也不例外,有些人捐官不也是這個道理麼?”楚遙淡淡道,“這次江北天災嚴重,皇上派三皇子親自過來處理此事,足以可見朝廷的關注程度。”
見她百轉千回都說不到點子上,終於有人忍不住了:“我們之前出錢出力可不少,最終朝廷也不過是隻字片語地帶過,功勞還不都給那些官員們撈去了。”
“那如果能留名呢?”楚遙勾脣一笑,“若是朝廷能允諾,但凡出錢出力的就能留名,留名者的家中若是有能力出衆的子嗣,便能以商賈出身參加科舉,而且朝廷還會在江北城門口立一塊碑,捐贈了銀子、出過賑災物資、出過人力幫忙的,都能在碑上留下名字。”
此言一出,衆人譁然。
楚御烽微微擰着眉,心下倒是暗讚一聲,這個辦法確實不錯,既能調動江北商賈們的積極性,以商賈出身參加科舉的事恐怕需要同父皇商量一二,但是也不是不能通過的問題,再者父皇一直都在強調“商優而仕”,只是在百姓心中商賈的地位始終不曾提高罷了,若是能借由此事讓商賈的地位提高,倒也是不錯的。
文習凜面無表情地看向楚遙,只覺得這個表妹真的越發讓人刮目相看了,他離開京城太久,對這個表妹也不過是一些道聽途說罷了,這次回京見到她便覺得她和傳言中很不一樣,而今日的她,竟讓人有一種移不開眼的炫目,也就是這般風華,纔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七公主了吧。
若是他們注意看南謹軒,便會發現他微微地揚起嘴角,眼底並沒有太大的驚喜,只有濃濃的寵溺,彷彿她做什麼他都覺得是好的,盲目地讓人無語。
而景央月,便是怔怔地望着楚遙說不出來。這個看似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竟然讓她第一次有了挫敗感,讓她心底浮起了自卑。她是江北侯府的大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人人都說她是江北第一才女,她也一直以此沾沾自喜,然而到了今日她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
“文小姐說的……是真的嗎?”商賈們對楚遙的話有些質疑。
楚遙偏頭看向她三哥,楚御烽立刻站起身走到楚遙身邊力挺:“她說的便是朝廷的態度,若是大家出錢出力,朝廷從不是卸磨殺驢的。”
“既然皇子殿下都這樣說了,那好吧……我代表江北德奕錢莊捐出五千兩,只希望朝廷能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我們良田農莊也捐三千兩……”
“我們米鋪出糧五千袋……”
大抵是有人帶頭,商賈們紛紛熱鬧了起來,楚御烽身後的兩名小廝立刻上前攤開筆墨宣紙,開始記錄起來。
這時候,那位帶頭捐銀子的德奕錢莊路老闆走過來,輕聲對楚遙說:“我的幺子從小酷愛讀書,不知道文小姐是否能幫忙……”
“當然沒問題,只要他是真的有才華的人。你明日將人帶去驛站,我表哥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若是他說可以便可以。”楚遙指了指在另一邊回答商賈們問題的文習凜,笑得像是小狐狸似的,倒是多了幾分十幾歲少女的活潑。
“謝謝文小姐。”路老闆忙不迭地連連感謝。
說來這位文大人,他們江北人也都是知道的,文家大少原本便是在邊境軍營,雖然離江北有些距離,江北人素來崇拜英雄,因而對這位身負傳奇色彩的世家公子頗爲推崇。
因爲家裡有個愛讀書的兒子,這位路老闆自然也知道這位文家大少才高八斗,連當今聖上都讚歎不已,如今兒子能和這位面談,這樣的機會若是兒子知道了定然會驚喜萬分的。
“謹軒你怎麼都不驚訝?”楚遙湊過去同南謹軒咬耳朵,這些策略可都是當初南慕封建議給五哥用來擺平這些商賈的,如今都被她信手拈來用了,說來她也算是活學活用了的,不過臉他三哥和凜表哥都面露驚喜,謹軒居然沒什麼反應,讓她多了幾分好奇。
“傻丫頭。”寵溺地敲了敲她的額頭,南謹軒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