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忠公並不是沒有本事的人,只是他行事太過謹慎保守,凡事喜歡再三斟酌,不願沾染冒險的事。所謂富貴險中求,南忠公府纔會越來越沒落,失了帝心的大臣,在京城又沒多少根基,沒落起來實在是沒什麼人會在意的。
若不是南忠公府出了一個文武雙全的狀元郎,這位大少爺又才華出衆到連皇上都對他讚賞有加,南忠公府怎麼可能重新出現到了衆人的面前?
沒有任何人能抵得過權勢地位的誘惑,即使是南忠公這樣一輩子求安穩的人,亦是如此。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在朝中佔有一席之地是佔了世襲爵位的便宜,若是沒這麼個爵位,他們南忠公府壓根就不可能在到處皆是世家豪門的京城生存下來,因此他對這個一飛沖天的嫡子十分地寵愛,只盼着他能讓南忠公重現往日的風光。
之前聽說皇后有意在世家公子中選擇一位招爲駙馬,公主對狀元郎青睞有加的事,南忠公面上不顯喜悅之情,心底卻是驚喜萬分,七公主頗受寵愛,若是兒子能娶到七公主,絕對是天大的幸事。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南忠公府確實要和皇室成爲親家,但是皇室看中的卻是他從不曾放在眼裡的庶子,那個在府裡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兒子,讓他忽然間態度大轉地寵這個庶子是不可能的,可是讓他放棄這麼個大好機會他也是不答應的,如今他只能想辦法彌補和庶子之間單薄的父子之情,只是積年累月下來的淡漠又豈是一時半會兒能修復得了的。
他有時想想甚至會生出一份怨恨,覺得庶子壞了一樁好事,若是嫡子娶到公主,以嫡子的聰明才智定能讓南忠公府重現往日風光,卻沒想到成爲駙馬的是那個沒本事的兒子,看着嫡子的失望和不甘心,他亦是感同身受。
但是如今聖旨已下,斷無更改的可能,他偶爾會將兒子招去書房議事,只是除了簡單幾句客套之後竟是無話可說,後來他也想明白了,不管他和庶子的關係如何,旁人所知的也是南忠公府同皇室結親,受益的終歸是他們南忠公府,只要庶子不拖府裡的後腿便是了。
如今庶子要成爲駙馬,南忠公便吩咐了管家特別注意一下庶子那邊的需求,絕不能再如從前那般怠慢,因而南忠公一回府,管家就立刻告訴了他方纔發生的事,他心下暗叫要糟,忙不迭地往前廳趕去。
他的掌上明珠是什麼性子他太瞭解了,這丫頭被他寵壞了,向來不可一世,這次的賜婚她甚至比她大哥還要惱怒,幾次想要去找謹軒麻煩,若是從前他自然是絕對地偏向女兒的,但是如今謹軒的身份已經和從前不同,他自然不願意看到他們在府裡起了衝突。
“菱兒……”雖然心裡早就有了想法,但是親眼看到自己疼寵得很眼珠子似的寶貝女兒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他還是心疼不已,埋怨地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南謹軒。
實際上,庶子的沉默也是他這個做老子最不喜歡的,總覺得他冷漠地像一塊冰,讓人看不透,因此他自然是越來越不喜歡這個不討喜的兒子了。
“爹,二哥把什麼三教九流的朋友都往府裡帶。”南玥菱嬌氣地湊上前去,氣憤道,“二哥是要做駙馬爺了,不止不把大哥放在眼裡,恐怕連我們南忠公府都沒放在眼裡了。”
這樣的話,卻是重了。
南忠公眉頭緊鎖,視線在面無表情的南謹軒身上掃了一遍,只覺得他一身的寒意似乎更冰冷了。
“玥菱,不要亂說話。”南慕封飛快地掃了楚遙一眼,這位公主可不是好惹的,雖然他不知道這樁婚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楚遙到底是什麼態度,但是她從來是個容不得太歲頭上動土的人。
“大哥,我又沒說錯,蔣姨娘上不了檯面,她教養出來的兒子也是個沒規矩的,把我們府裡當成什麼地方了,簡直是……”南玥菱話沒說完,一聲痛呼聲驚叫出來,只見她捂着臉頰,瞪大了眸子,“你敢打我?”
雖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但是楚遙又不是真正的君子,她可從來不奉行那套動口不動手的理論,在她看來,這位南家大小姐豈止是欠教訓,打她一個耳光已經是看在南謹軒的面子上了。
只是,這位嬌滴滴的南家三小姐卻是從小到大都沒被人打過,這會讓被人甩了一個巴掌,嬌嫩的臉頰上立刻腫了起來,甚至還劃過幾道血痕。
“你居然敢打我?”南玥菱捂着臉,大叫一聲,“來人啊,快把這個暴徒給我抓起來。”
依然和在門外時一樣,南謹軒自然地將人拉到身後,擡眼看向他爹,擺明了要將身後那人護衛到底的姿態。
有的時候,沉默最好的語言。
“這是你妹妹。”南忠公看着南玥菱高腫的臉頰心疼不已,怒氣直直地飆了上來,若不是看到嫡子給他甩過來一個眼神,他只怕是真的要當場將人拿下了。
“公主這會兒人也打了,不知道氣消了沒?”南慕封快一步開口,讓他身側的父親和妹妹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個容貌清秀的年輕男子竟是公主殿下?
楚遙本也沒想隱藏身份,女扮男裝不過是因爲出門方便罷了,這會兒被南慕封當面揭穿了身份也沒什麼好遮掩的,落落大方地勾脣淡笑:“敢三番兩次對本宮不敬,若不是看在謹軒的份上,世子爺以爲南大小姐還能在這邊大吼大叫?”
這倒是大實話,七公主是如何地得理不饒人,又是如何地蠻橫霸道,南慕封和南忠公都是有所耳聞的。
“原來是公主駕臨,只是不知道公主忽然過來,是有什麼事……”南忠公迅速回神,微微躬身行了禮,旋即扯開了話題,不想讓楚遙再將注意力放在女兒身上。
“父皇見本宮閒得慌,讓本宮出來走走,父皇便吩咐了本宮過來找謹軒,說是他在身邊保護,父皇才能安心。”楚遙幾句話,讓南忠公心徹底翻騰起來。
看樣子,睿武帝對他這個庶子當真是器重有加麼?
“說起來,若是宮裡有人敢對本宮不敬,父皇必定不會再讓那人出現在本宮眼前的。”楚遙意有所指地淡笑着說道,“不過不知者無罪,本宮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只希望下一次再過來,不會被攔在門外。”
“一定,一定……”南忠公立刻躬身保證,見她對方纔的事沒有再咬着不放,心底微微鬆了口氣,只是末了又擡眼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南謹軒,不由得暗忖,看樣子還真是要好好同這個庶子相處才行。
誰都沒有發現,南慕封暗沉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