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涌現出來的一絲血色瞬間從沐慶豐的臉頰上消失,在擦拭乾淨了之後舒緩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的歸附平靜,他輕輕的掙脫開女子扶着自己的肩膀,再次的苦笑一把,說道:“紫霞,你不用扶我了,有些話我不想帶進棺材裡,我想說完,一定要說,要不然我真的會死不瞑目。”
肺癌晚期,這算不算是一種死神下達的通緝令呢?這不是用金錢用權勢就能拖住的病情,沐慶豐知道,身旁的這個女人更加的明白,陪伴他在醫院在療養院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所有的病歷她都看過,也詳細的瞭解過,答案也只有一個,那便是靜靜的等待死神的降臨,絕無他法。
“沐哥,你說吧,我聽着呢!”女子終於妥協,不再勸阻,眼圈紅紅的看着這個已經病入膏肓的男人,內心複雜萬分。
還記得三年前,自己剛剛中專畢業,十八歲,花一般的年齡,第一次走向這個社會,第一次體會到了這個社會的世態炎涼,冷漠,無助,無依無靠,她抱着那份單薄的如同她身體一般的簡歷到處求職,輾轉於華海市的各個人才市場,各個有可能出現機遇有可能出現奇蹟的地方,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在炎熱的夏季之後,她總算找到了一份職業,而進入的公司還是全國百強,她很興奮很激動很高興,莫名的失眠了一個晚上。
一個部門經理的助理,職位看上去不錯,可工資卻只有少的可憐的一千三百塊,她沒有氣餒,她認真的工作,每天甚至還加班到深夜,爲的就是能夠得到上司的認可,體現自己在公司的價值,可她錯了,這個社會是講關係,是講潛規則的,像她這種老實的只知道工作的女孩,即使再有能力即使再辛苦,她永遠都只能是生活在這個社會的最底層,拿着最低的工資,做着最辛苦的事,有一天,部門經理找到了她,在辦公室面對面的坐着,問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最後死死的盯着她那張清純無比的臉頰,她記得很清楚,那是一種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充滿了征服欲,充滿了原始的野性,最後部門經理直接攤牌,像她現在的這種工作水平,即使再努力都不可能出人頭地,除非……
她大吃一驚,她沒有想到看上去衣冠楚楚的經理竟然是如此的人面獸心,正準備起身離開,驚恐無比的她卻猛然看見部門經理跟一頭野獸一般的撲了過來,壓向了自己,她奮力的掙扎,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出現,有一個本該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的人出現了,他,便是沐慶豐,堂堂的堪海集團董事長,後來她弄明白了,董事長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望見辦公室的燈光才心血來潮的進來的,不爲別的,就爲看看到底還有誰會在這樣努力的工作,結果發現了這一幕,第二天,那個部門經理就卷着鋪蓋回了老家,而沐慶豐卻是平靜的望着這個驚恐萬分的女孩,拋下一句話,你如果選擇離開,我會叫財務明天就給你結算工資,如果你想繼續做下去,就好好幹,記住,人最沒用的就是哭泣,要學會堅強!
她真的很想離開,可她離開了又能去哪裡?這是一個辛辛苦苦找來的工作,父母在老家每天期盼着她的好消息,而弟弟也在上學,如果她堅持不下來,就意味着弟弟要停止學業,她思索了一晚上,終於用理智戰勝了恐懼,繼續留了下來,可從這天開始,她的包裡面每天都放着一把兩塊錢的水果刀,算不上神兵利器,卻也是鋒利無比,放點血足夠了。
半年之後,沐慶豐再次找上了她,給了她一個重新的職位,董事長秘書,這是一個需要高學歷厚經驗強悍心理素質以及靈活應變能力的職位,她自問,無法勝任,她委婉的拒絕,就在她走出房門的一剎那,沐慶豐叫住了她,“機會擺在你的面前,你不想試一試嗎?我承認,我看重的是你的人品,不是你的業務能力,但是我相信,你,會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她一下停住了腳步,回過頭望着這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半晌之後重重的點了點頭,她承認,她不想把握什麼機會,她只是看重了那份高額的工資,那份是她以前四五倍水平的工資,她心動了,卻是沒有改變那個習慣,在包裡面依舊放着那柄水果刀。
公司裡面人的眼神全部都變了,碰見這個小姑娘也會親熱的打着招呼了,可隨即在背後又會指指點點,這一切她都明白,一個在堪海集團只混了半年的女人憑什麼坐上這個位置,憑什麼拿這份高工資,很明顯,除了很多人腦中那種骯髒的想法,就沒有別的。
很多女人都是羨慕嫉妒恨,可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蛋,誰讓自己長的沒有人家美呢?誰讓自己不會勾引男人呢?
勾引?也是需要資本的,至少在她們看來是這樣。
沐慶豐旁邊的小辦公室換了一個新的職位牌,董事長秘書,葉紫霞。
她姓葉,生長在一個不算落後卻是勢利眼十足的農村。
葉紫霞徹底的忙碌了起來,有時候工作到半夜,有時候又跟着沐慶豐到處奔波,每當一筆業務一個合同搞定下來的時候,坐在沐慶豐的車裡,這個男人就做兩件事,要不跟他仔細的講解着這裡面的條條道道,要不就是閉目養神,久而久之這種講解變成了葉紫霞的一種詢問,她不知道,她一天天都在進步,一天天都在成長,業務能力迅速提升,而對於這個世界,她也是看的一天比一天透,一天比一天清晰,她有時候會莫名的思索一番,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坐在自己旁邊的這個男人難道對於自己就沒有企圖?或者說時機未到,他在等待?
家裡傳來了噩耗,父親患了重病,很重很重的病,能治,不過錢不少,三十五萬左右,這對於葉紫霞來說根本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她一下懵了,整個人都是恍恍惚惚,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終於她想到了一個辦法,一個自甘墮落或許就能讓父親重新活過來的一個機會。
她記得那一晚是中秋節,她下了班,卻發現自己的董事長沐慶豐竟然也沒有回家,團圓佳節,真的讓她有了一絲的奇怪,她輕輕的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望着沐慶豐,幾乎用盡了自己一輩子的勇氣鎮定無比的說道:“沐總,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嗎?”
沐慶豐擡起頭,望着這個平常沒少挨自己罵的秘書,“說!”
“我……我爸病了,很重的病,需要,需要很多錢,我沒有錢,我也沒有辦法,你能幫我嗎?沐總,只要你能幫我,我什麼都答應你,就,就算,就算讓我做你的女人都可以!”一番話說完,沐慶豐還真就仔細的打量起了葉紫霞。
標準的職業女性套裝,黑西服,白襯衫,黑短裙,高跟鞋,梳着簡潔的馬尾,沒有一絲粉黛精緻玉琢的臉上寫着堅毅,寫着羞澀,寫着複雜,更多的還是無窮無盡的擔心。
年輕中透着成熟,清純中帶着性感,這樣的女人,介於懵懂少女跟嫵媚御姐之間,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無窮魅力。
沐慶豐沒有動心那是假的,可此時的他真的被這個姑娘所感染,他慢慢的站了起來,走了過去,“做我的女人?你準備好了嗎?”
葉紫霞用力的點着頭,淚水跟着一起滑落。
沐慶豐轉身回到辦公桌前,從抽屜裡摸出一張卡,放在了葉紫霞的手上,認真的說道:“密碼,卡號的最後六位,用完多少記得還給我,還有,千萬別這樣跟一個男人這樣說話,這個世界君子是有,但在誘惑的面前,一次兩次能忍,能理智,第三次或許就不會了,你懂了嗎?”
“沐總……”
“去吧!”
醫藥費,住院費等等,一共三十二萬七千六百三十四塊,葉紫霞記得很清楚,看見父親康復的同時,她本該高興,本該開心的掉眼淚,可誰知,一切都不能如她所願,一個剛剛中專畢業才一年多的小姑娘哪裡來的這麼多錢?這個問題放在小夥子的身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偷去搶去騙,而女孩子呢,或許就只有一點,那便是出賣肉體,而且就是傳說當中的那種小三,因爲即使去做‘雞’也決計賺不來這麼快。
父母痛苦的眼神,弟弟的不理解,村裡人的說三道四,都深深的傷害着這個姑娘,她沒有解釋,流着淚從家裡出來,回到了堪海集團,她感覺也只有將自己打發在工作當中才能忘記一切……
剛剛吐過鮮血的沐慶豐看上去突然精神了很多,嘆了一口氣,“紫霞,我一輩子擁有三個女人,可每一個都離我而去,現在也只有你這個秘書陪在我身邊了,也或許只有你會看着我靜靜的離開這個世界,在醫院的時候,我母親沒有來看過我,啓帆也在我訂下了遺囑之後就徹底的消失了,這一切都是我能夠想象的,我一輩子對不起很多人,我不想在我死後也對不起他們,所以,我在遺囑中沒有遺漏任何一個,包括你,紫霞,你知道嗎?其實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經動心,我喜歡你這樣的姑娘,喜歡你身上的氣質,更加喜歡你的沒有心機,所以,我纔會破格提升你爲董事長秘書,就跟所有的男人一樣,我期盼我們之間能夠發生什麼,可自從前年中秋節的那天晚上開始,我就沒有這樣的想法,是你的眼淚告訴我,我該停手了,每一個跟着我的女人都不能善始善終,我不想你也一樣,我只希望你陪在我的身邊,在我痛苦無比的時候能夠做一個忠實的聽衆就好,紫霞,對不起……”
葉紫霞流着眼淚,“沐哥,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真的,是你讓我重新找到了做人的尊嚴,也讓我重新的找回了自信,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葉紫霞。”
沐慶豐笑了,笑的真的很燦爛,“紫霞,大話西遊你看過吧,你相信沐哥,你的生命中一定會出現一個蓋世英雄,他也一定會披着金甲聖衣駕着七彩祥雲來迎娶你,你,會一輩子幸福,可惜沐哥看不到了。”
葉紫霞緊緊的拉着沐慶豐的手,眼淚不斷的滑落,這個男人曾經讓他害怕,曾經讓他感到威嚴,可此時,他就跟自己的哥哥一樣,溫暖着自己全部的心靈,對於葉紫霞來說,沐慶豐的確是她生命中的貴人跟恩人。
沐慶豐微顫顫的從被子底下掏出那張卡,遞給了葉紫霞,“我遺囑雖然已經訂了,可我相信你真的很難拿到我的錢,我的母親不會同意,啓帆也會從中作梗,紫霞,這張卡你收下,這裡面有三百萬,這是我以前交給過你的那張,你很誠實,沒有多用一分。”
“沐哥,我不能收。”葉紫霞態度很堅決。
“拿着!”沐慶豐大聲的說道,額頭的青筋再次爆出,他現在沒說一句話都需要十分的用力,“你拿着,我沐慶豐一輩子信賴的人不多,你紫霞算一個,就算是沐哥提前給你的嫁妝,紫霞,你一定要幸福!”
一番話說的葉紫霞的心中感慨萬千,她緊緊的用手握住那張卡,感覺痛心無比,如果不是沐慶豐,現在的葉紫霞到底變成什麼樣子她真的不知道,這麼多年,這個小姑娘受過的白眼不計其數,可她心裡明白,沐慶豐對於自己真的很尊重,他除了像大哥一般的關懷,就從來沒有絲毫的越軌,他,纔是真正的君子。
沐慶豐睡着了,睡的很死,彷彿一逼上眼睛就永遠不會再醒過來。
葉紫霞幫他拉好被子,默默的來到窗前,望着遠處的大嶺山,腦海中還在想着沐慶豐說過的那句話,她的生命中會出現一個蓋世英雄,他會披着金甲聖衣駕着七彩祥雲來迎娶自己,而自己呢,會不會也跟大話西遊裡面的紫霞仙子一樣只猜中了開頭,卻猜不中結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