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席紅蓮都是昏昏沉沉,偶爾車子停下來,她的眼睛也跟着微微的睜開,見陳援朝沒有應答,又重新的閉上,大嶺山療養院距離紫竹山不算太近,一路上,停停走走了十多次,當商務奔馳總算停在了紫竹山莊園的那一刻,陳援朝那顆懸着的心也終於放鬆了一些,陳援朝真的怕席紅蓮連這一關都過不了。
“援朝,到了?”
“到了,老太君,你稍等一下,我把車開進去。”
“好!”
席紅蓮這一次沒有閉上眼睛,而是打量起了周圍的一切,這個被稱爲華海市寸土寸金的紫竹山,自從沐家入住的那天開始,就成了財富跟地位的象徵,更是成爲了華海市的一個傳奇,伴隨着這個傳奇的還有一個女人,而此時此刻,這個女人也即將走向她生命的最後階段。
在大嶺山療養院的這些日子,席紅蓮想了很多,想了自己這一輩子所做過的每一件事情,有傷心的,有難過的,卻似乎從來沒有一件是後悔的,席紅蓮不服輸,不低頭,即便真的是後悔,或許在她的心中也會第一時間反駁自己,她這種人的心一旦硬起來,甚至連她自己都可以騙過去。
“老太君,來,準備下車了!”
陳援朝拉開車門,正準備抱起席紅蓮,她卻是擺擺手,“扶着我就好。”
在紫竹山,席紅蓮還想保持着自己的那份姿態,她不想讓人看見她現在連走路都走不穩的樣子。
“老太君回來了……”
有人大聲的叫喚,所有人一股腦兒的衝了出來,而在樓上正沉思發呆的沐晨陽此時也一個激靈,飛快的衝下了樓,當看見席紅蓮的那一刻,直接一把撲進了席紅蓮的懷抱。
“奶奶……”
“乖,陽陽乖。”雖然身體有些承受不住,可席紅蓮還是咬着牙堅持着。
陳援朝用力的攙扶,他能夠感覺到席紅蓮身上那種劇烈的顫抖。
席紅蓮摸着沐晨陽的腦袋,看着紫竹山莊園新貼的對聯,不住的點頭,“援朝,不錯,不錯,今年的對聯貼的不錯啊,新年新春新氣象,好景好運好兆頭,沐家,明年肯定是一個新氣象,也肯定會有一個好兆頭,好啊。”
說着話,席紅蓮的眼中不由的流出了一絲的淚水。
她趕緊的擦去,“援朝,幾點了?”
陳援朝看了看手錶,“五點了。”
天,漸漸的黑了,夕陽已經堅持不住的要下山了,席紅蓮有點感嘆的看着,這會是自己人生看的最後一個夕陽嗎?“援朝,準備一下,開飯了,告訴大夥,今天晚上,我們好好的吃一頓年夜飯。”
跟所有人一起吃飯,這在紫竹山莊園還真是開天闢地的第一次。
十六個菜,不多不少,象徵着團團圓圓,有魚有肉有湯圓,這也是席紅蓮特別交代的,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以前那裡講究什麼山珍海味啊,有肉吃,那就是通了天的幸福事情了,所以,席紅蓮牢記這一點。
席紅蓮坐在最上邊,其他位置是陳援朝沐晨陽,李威李武,還有其他的一些傭人,雜工,加起來十多個人,圍在一張大圓桌上,倒是其樂融融,只不過衆人都十分的拘謹,畢竟跟席紅蓮一起吃飯,那可是天大的榮耀,當然了,也特別的不是那個味,以前的席紅蓮每天都是板着個臉孔,在她的臉上好像從來沒有看見過笑容,現在突然跟她一起坐在這桌子上,席紅蓮還熱情的招呼大家趕緊吃趕緊喝,可在衆人看來,卻總有那麼一些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的感覺,舉着筷子不敢動,要動啊,也只是動自己身邊的那幾道菜。
這頓年夜飯,要說別彆扭就有多彆扭。
“大家吃吧,別掃老太君的興,來,老太君,我敬你一杯,祝你長命百歲,祝福我們堪海集團明年更上一層樓。”
陳援朝不想讓席紅蓮太過尷尬,也希望她在人生的最後一程走的開開心心歡快無比。
“好好好,來,來,大家一起喝。”
席紅蓮端起了手中茶,以茶代酒,跟衆人喝了一口。
其他人都不是傻子,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席紅蓮消瘦的身體加上那焉不拉幾的精神,也只有沐晨陽這個小孩子沒有太過的去關注,所有人都明白,席紅蓮命不久矣,至於沐家跟堪海集團,似乎也已經走向了下坡路,一個家,有錢有勢這很重要,可最最重要的還是人,現在的沐家有什麼,只有沐晨陽一條根,說實話,這結局還真是不好說,陳援朝說堪海集團更上一層樓,說不好啊,明年不是上樓,而是下樓了。
“奶奶,祝你身體健康!”
沐晨陽在陳援朝放下酒杯之後,也端起了自己手中的可樂,微笑的看着席紅蓮,小孩子是喜歡熱鬧的,今天,他雖然沒有去成小喬村,不過能夠看到紫竹山莊園第一次這樣的熱鬧,這個小傢伙也暫時的忘記了心中的孤寂,笑容真摯,眉開眼笑,在他的眼中,還沒有出現金錢,權勢,有的只是小孩子喜歡的環境好壞。
“陽陽真乖,來來!”
年夜飯吃的很是沉默,雖然陳援朝不斷的想弄起氣氛,可出現在其他人臉上的似乎真的只有僵硬無比的笑容。
在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席紅蓮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紅包,發給了所有人,拿到紅包的沐晨陽分外的開心,臉上出現了最最開心的微笑。
一個多小時,這頓飯也算是吃完了,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可最起碼讓席紅蓮好好的熱鬧了一番。
臨時抱佛腳,陳援朝能做到的就只能是如此了,他也看的出來,席紅蓮對這一切也不算太過失望,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她或許想的比別人更多。
席紅蓮沒有吃飯,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等到飯桌上都收拾乾淨,陳援朝這才坐在她的旁邊,幫她泡好一杯茶,整個客廳安靜了起來,電視機裡面播放着一些無關痛癢的春晚前預熱小節目。
“援朝,我要訂遺囑!”
席紅蓮幽幽的說了一句,儘管努力的堅持,可在陳援朝看來,她真的堅持不了多久了。
“我說,你擬定,按照我的意思就好,明天讓律師處理一下。”
“你說吧,老太君。”陳援朝沒有拒絕。
席紅蓮將自己的身體往後挪了挪,使勁的擠在沙發上,“沐家現在剩的人不多了,我也不用費那個腦筋,援朝,陽陽跟黎黎,沐家的產業除了你的那一份,他們一個人一半,至於你,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分多少給你,援朝,你自己看着辦吧,想拿多少就拿多少,這個家其實有你大半的功勞。”
“老太君,援朝不要!”
“不能不要,你也要生活,你也需要金錢,一定要的,援朝,以後我走了,你在沐家就是最大,你可以行使我的權利,萬一沐家扛不住了,你也要保住陽陽和黎黎,千萬要啊,他們現在可是沐家唯一的希望了。”
“老太君,援朝不要……”
席紅蓮搖搖頭,一陣苦笑,不得不說,席紅蓮這個人在做一件事情之前是真正的前思後慮想過的,說讓陳援朝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她當然不是她的本心話,但是,陳援朝的功勞是擺在這裡的,說這番話,只是讓陳援朝更加的感激感恩,席紅蓮就要死了,真以爲一個死人還能掌控全局?要是陳援朝真的有將所有產業據爲己有之心,那是誰都擋不住的,與其這樣,席紅蓮還不如大大方方的給陳援朝一個寬闊的舞臺,而她其實也相信,爲她忠心耿耿了一輩子的陳援朝那怕是死,也是死活會護着沐家的。
“老太君,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好好休息吧?”
席紅蓮搖搖頭,苦笑,“你現在還讓我休息?我真的不能休息了。”說着話,她擡起頭,看了看牆面的石英鐘,呢喃道:“快八點了,還有四個小時,還有四個小時我就八十了,援朝,相信我,我一定能夠堅持。”
席紅蓮的眼睛突然閉上了,可一瞬間她又猛的睜開,“援朝,我真的好睏,可我知道,我一旦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了,你,你把陽陽叫來,我有話跟他說。”
“好,老太君,我馬上去。”
陳援朝起身,趕緊將沐晨陽叫到了席紅蓮的身邊。
“奶奶……”
沐晨陽叫了一聲,席紅蓮趕緊將她摟在自己的懷裡,“陽陽,奶奶恐怕就要離開你了,你怕嗎?”
“你不會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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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要死了,不會回來了。”
“奶奶,你不要陽陽了嗎?”沐晨陽瞪大了眼睛,這一年,他失去了很多的親人,沐慶豐,沐啓帆,可他還從來沒有感覺到悲痛,現在聽席紅蓮說要離開要死,說實話,他幼小的心靈還是不由的一陣顫動,席紅蓮對他還是十分之親的。
“陽陽,奶奶堅持不住了,奶奶很累了,要去找你爸爸,找你哥哥了,陽陽,答應奶奶,以後一定要聽援朝叔的話,知道嗎?”
沐晨陽用力的點點頭。
“陽陽,還記得奶奶以前跟你講過的三國故事嗎?”
“哪一個?”
“趙子龍單騎救主。”
“我記得,趙子龍千軍萬馬的將阿斗給救下來了。”
“是啊,後來趙子龍跟諸葛亮一起輔佐阿斗,成就了蜀國的輝煌。”
“奶奶,你以前不是說阿斗很沒用嗎?你還說他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他生病了嗎?怎麼起不來?”
席紅蓮聽着這些話,忍不住淚流滿面,卻又突然笑了起來,卻是笑的十分的勉強,擦去了眼淚,這才繼續摟着沐晨陽,一字一句的輕聲說道:“陽陽,今天奶奶告訴你的話你都要好好的記住,你的小天哥哥就是你的趙子龍,而你,就是阿斗,不過我家陽陽比他有出息,以後你見到小天哥哥,你就告訴他,讓他做你的趙子龍,而你,卻不是那個扶不起的阿斗,明白嗎?”
“讓小天哥哥做趙子龍?我做阿斗?”
“對,要做一個扶的起的阿斗,記住我的話!”
“奶奶,我記住了……”沐晨陽茫然點頭,至於他真的懂了席紅蓮的那句話嗎?誰又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