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說完,夏夜只覺得懷中的人兒身子一僵,既而和她所料一般,秦小梨果然一下子便從她的懷中飛快地彈了出來,又驚又喜地問道:“你真的肯去我家嗎?我本來就是這麼想的,又怕你不肯去,纔不敢說出來,你說的可是真的麼?
夏夜不緊不慢地擡手,整了整被她弄皺的衣襟,心下舒了口氣:“總算不再被她抱着了……”聽得秦小梨發問,並不答話,只神色悠然地看了看她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睛。
秦小梨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不放心地再次追問道:“我問你呢,你剛纔說的話可當真?”說着便又要來拉夏夜的胳膊。
夏夜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避開秦小梨伸過來的手,停了停,點頭微笑道:“真的。”
秦小梨頓時大喜過望,大叫一聲便又向夏夜懷裡撲去。夏夜這次早有了防備,哪容她再輕易地抱住?身形一挪,已讓秦小梨撲了個空。
夏夜雖然今晚難得的好脾氣,卻也實在對秦小梨這過火的熱情吃不消,微微皺了皺眉,心下已自不悅,也不去瞧秦小梨含嗔的臉,只向着左首一叢花樹開口道:“昕兒,出來吧!”
秦小梨一愣,忙轉頭看去,只見花樹後緩緩轉出一人,身姿婀娜,綠衫飄動,卻不是柳昕兒是誰?
柳昕兒緩緩上前,向着夏夜福了一福,輕聲道:“夏公子”,她本想叫“夜哥哥”,但礙於秦小梨在旁,沒有叫出口。按說秦小梨在旁也沒什麼,頂多再取笑她一回罷了,最主要的原因卻是她剛在花樹之後看到那一幕讓她從心裡對夏夜產生了疏離——
荷風送香、月色溶溶的花間小亭中,她心心念唸的“夜哥哥”竟與那位秦姑娘相依相偎,一向不現喜怒、神色的淡漠的臉上取而代之的竟是如春陽融雪般的溫柔淺笑,望向秦姑娘的眼裡也都是如水的溫柔,眼神清澈而溫暖。而且夜哥哥他還時不時地在秦姑娘耳邊低聲軟語,那樣耳鬢廝磨的畫面真的刺痛了她那顆如蓓蕾般初放的心,原來他並不是像看起來的那樣冷漠,只是在他喜歡的人面前纔會微笑,纔會開心。她想轉頭走開,可說也奇怪,在這樣一個光線並不太好的月夜,他的一顰一笑,一個眼神,一個無意的動作,都能清晰無礙地呈現在她的眼前,那絕美的臉龐,那飛舞的黑髮,那飄飛的衣角,那玉樹臨風般的瀟灑身形。她想,她對他的癡迷有多深,此時的心痛就有多深,一絲絲,一縷縷,如春蠶織繭般將她的心裹得密不透風。就在她覺得真的無法再看下去時,卻突然聽到他在叫她,他在叫她“昕兒”,仍是那環佩叮咚般好聽的聲音。
柳昕兒只覺得渾身一震:“原來他早就知道我在這兒麼?既然知道,他還要與秦姑娘那般親熱?他一點兒都不怕我看見麼?他……”心理雖然瞬間轉過了千萬個念頭,卻還是不能拒絕的他的呼喚。
柳昕兒只曉得他在叫她,便一直向着他的方向走去,只是她自己都沒發覺她的眼中早已是珠淚瑩然,卻是秦小梨先叫了出來:“咦,你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柳昕兒這才發覺臉上一片冰涼,忙舉袖拭淚,眼光看向別處。
夏夜也看見了,走上前來,詫道:“你怎麼了?”他又何曾知道,他與秦小梨剛纔那般“溫柔相依”的模樣無端又惹碎了一地的芳心?他又何曾知道,似他這般風神俱秀的絕世風姿將會吸引多少豔羨的目光、牽扯多少承受不起的深情?真不知這意外的桃花是福是禍……
柳昕兒見問,勉強答道:“沒什麼”。夏夜是個不願多猜別人心思的人,聞此也不再多問,徑自走到石桌旁坐下,斟了茶,淺呷了一口,開口道:“昕兒,我已經答應秦姑娘……”話沒說完,就聽秦小梨嚷道:“老是秦姑娘長秦姑娘短的,很好聽是不是?叫別人偏生就叫得那麼親熱!”
夏夜無奈一笑,接着道:“昕兒,我已經答應小梨要隨她一起去孤明山莊,你呢,有何打算?”柳昕兒輕聲道:“我不知道”,心裡卻想:“他果然歡喜秦姑娘得很,都要跟她一起回家了……”心裡更添了一份酸楚。
夏夜尋思:“既是寒師兄將她託付於我,也不好就此對她置之不理,說不得只好帶上她了”,便道:“那你隨我一起可好?”柳昕兒聽他說“隨我一起”,心裡自是一百個願意,可想起來他日日要與秦小梨在一起,自己若在一旁豈不徒增煩惱,於是又低下頭半天都未吭聲。
秦小梨早已忍耐不住,嚷道:“讓你去你還不去,怎麼,我家人都是老虎,會吃了你不成?哼,不去就不去,誰還稀罕你去麼?”
柳昕兒本來就覺得心下委屈,給他這麼一嚷,頓時便忍耐不住,珠淚滾滾而落。夏夜最見不得人哭,更聽不得秦小梨那盛氣凌人的語氣,當下冷聲道:“我在問她,你又插什麼話?”
秦小梨見夏夜神色厭煩,語氣冷淡,不敢再多話,白了柳昕兒一眼,氣鼓鼓地也在桌邊坐下。
夏夜見柳昕兒如此,心下盤算自己此去孤明山莊的目的乃是刺傷秦海,之所以隨秦小梨前去,原是要更簡便地熟悉莊內情況以便行動,而且,自己以秦小梨朋友的身份前去,也可讓孤明山莊減少一分戒備。若是帶上柳昕兒,無疑是個負擔,夏夜自己尚不知道能否全身而退,又哪裡能顧得了她,若真是把她也帶到了莊裡,何異於自落把柄、羊入虎口?自己的行動一旦有什麼疏漏,柳昕兒作爲她的同伴,豈有不受牽連之理?想到此,夏夜道:“昕兒,你不願去是不是?那也好,你前段日子不受跟你師兄在一起嗎?他們呢?”
柳昕兒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夏夜一聽,料想其中定是另有別情,便道:“不如你留在此處可好,兩三日之內,估計你的春寒大哥定會來尋你。”
柳昕兒聽到“你的春寒大哥”這幾個字,臉上一紅,卻仍是問道:“那你呢?”夏夜道:“我自然跟小梨一起。”柳昕兒猶豫良久,又道:“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麼?”夏夜道:“你聽我話,就留在這裡吧,若是寒師……若是春寒不來尋你,我也一定會盡快來找你”。柳昕兒聞言,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我聽夜哥哥的。”夏夜“嗯”了一聲,道:“那好,就這樣,不早了,先休息去吧”。
次日一早,夏夜便隨秦小梨往孤明山莊而去,也沒多遠的路,從客棧到山莊,不過兩個時辰便已到了。一路之上秦小梨格外高興,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夏夜耳根根本就沒清淨過,不禁心下生煩,卻也硬是沒發作出來,她本就是個沉默的人,喜歡安靜點的環境,實在是忍受不了秦小梨的聒噪,便只管策馬而行,不去聽秦小梨在說什麼,好在路程不長,不由暗自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