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有東西碎了,聲音從石室傳來,兩人一驚,身體輕跳,呼呼一滯,不約而同看向石室門口。
數秒之後,有妖孽姿容姣好自石室而出,微弱火光下映出一幅迷幻的畫面,白衣公子超凡脫俗縈繞着縹緲仙氣,銀髮及腰,以紫綢絲帶隨意束着垂於左胸,紫色絲帶極爲講究地系出一朵蝴蝶結,細碎流海抓出幾分凌亂,風流玉姿隱於額間,一雙狹長鳳眸冷中帶笑,脣如三月桃花紅,冷傲而疏離。就差一對映襯身份的狐耳。
自古狐族出妖孽,他的氣質與狐家公子如出一轍,冷豔絕色,勾魂攝魄,十分兇險。
林書玖不及防備,眼睛被他牽住,呆呆地盯着他看,看着他一點點走近,避開腐爛的熊身朝她們走來。
狐公子手中端着一隻瓷碗,蘇茉眼皮輕挑,有種不好的感覺。
他身上有股冷香與喵星人一樣,林書玖打個激靈瞬間清醒,驚呼:“採花賊?”
狐公子皺眉,對此稱呼不甚滿意,挑眉道:“他們如此叫我?”
他們?林書玖理解他話中所說的他們是蘇城百姓,頓時心裡涼半截。
他還真是採花賊!歹勢!
採花賊沒有執着聽取答案,好奇地看着她打着石膏的腿,用手指擢弄着饒有興趣地問:“什麼鬼東西?”
林書玖不想理他,驚悚地看着碗裡的東西,髒綠髒綠的液體上浮着幾縷被搗爛的藥草,濃濃藥味刺鼻難聞,味道塞過切開的洋蔥,讓她被迫淚流滿面。心裡涼嗖嗖地,這東西一看上去就是毒藥,他是想毒死她們毀屍滅跡。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她們不是該被賣去醉紅樓嗎?爲什麼直接改喝毒藥自盡?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暗歎倒黴,摸了把眼淚幽怨道:“把東西拿開!”
採花賊收回視線,擡頭看着她道:“把手伸出來!”
“幹什麼?”蘇茉搶先發問,眼裡充滿敵意機警地盯住他。那碗綠綠的東西莫名讓人緊張害怕,她儘量不把目光放上去。
“伸手!”採花賊無視蘇茉,話裡含着三分警告,冷冷地看着林書玖。
林書玖立即感到一股寒意,盯着碗裡的東西發怔,來了、來了,他要逼她喝毒藥了。
“蘇茉,我想走一步!”林書玖不捨地看看蘇茉,脖子一橫,胸中浮起革命般的豪情壯志,眼裡全是視死如歸的決意,左手一擡筆直地伸出去。
採花賊涼涼地看着她大義凜然的樣子,狹長眼角似有抽搐:“右手!”
靠,不就是端個毒藥,左右都是手,有什麼區別!
她怒,梗着脖子,筆直地伸着右手傲氣說:“我是左撇子,右手不方便!”
“右手。”採花賊再次提醒,語氣有點不友善,帶了幾分寒氣。
林書玖立即像霜打的茄子焉巴巴地收回左手,慢慢伸出右手端瓷碗,手指剛碰到碗壁被彈開,隨即涼涼的綠汁澆在手背上,均勻地散滿整隻手背,綠色藥汁洗過肌膚從指縫間流出,滴滴答答落在雜草上。
採花賊將碗端平,眼光移向旁邊的蘇茉:“把手伸出來。”
說完想起什麼又加上一句:“右手。”
蘇茉冷冷地看着他,半時才吐出一句話:“先解開我的穴道。”
採花賊如夢初醒,眸中笑意深沉,嘴角微微上揚,隔空彈出一指,蘇茉身子一頓,穴道被解開,她臉色緩和下來,鬆動鬆動骨頭,眼角餘光偷偷看着採花賊。突然俯身就地翻滾,手中抓住一塊尖石,身體騰空而起,握住石頭猛撲過來。
料到她有所動作,林書玖早有準備,趁蘇茉發起攻擊時摸出腰間的吹箭瞄準採花賊脖子吹出短箭,蘇茉身體輕搖旋轉身體加快速度和力道,手中尖石刺入採花賊眉心。
兩人志在必得,眼中有所得意,突然蘇茉身體頓了下然後狠狠摔在地上,旋即吐出一口鮮血,手中尖石不翼而飛。
林書玖驚駭,手中空無一物,吹箭早已穩落入採花賊手中,這廝正好奇地拿着吹箭把玩,手巧地掰開機關,取出淬過劇毒的銀針放在鼻下輕嗅,然後不屑一顧的嘲諷:“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
說完隨手一丟,端着綠汁走向蘇茉,一腳踩住蘇茉右手,將綠色藥汁淋上去,動作利落一氣呵成。倒完藥汁後,他心情欠佳,瞥着空碗嘆氣。
噹啷,空碗砸中石壁碎成幾塊向前飛濺,一片碎瓷擦過林書玖左臉拉出一條長痕,帶出幾滴血珠濺在手背上,混進綠藥汁中,紅與綠顏色分明,隔出幾許詭麗的豔色觸目驚心。
“嘶!”塗過藥汁的手背又熱又癢,皮膚下像燒着一把烈火,灼傷每寸肌理。
“你做了什麼?”林書玖一邊抓癢,一邊問採花賊。
蘇茉手背出現同樣的情況,吃力地坐起身體,半靠回石壁,咬牙瞪向採花賊,冷冷地警告林書玖:“別亂抓,小心破皮,毒入骨髓。”
“啊,怎麼不早說!”林書玖後怕,不滿地瞪蘇茉,手中停了抓癢,咬牙憋着。
採花賊不急不慌,目光在她和蘇茉身上流轉,準確一點來說,是在她們塗滿藥汁發熱發癢的手背上流轉,像是在等什麼從她們手裡跑出來。
這一幕生生把林書玖嚇破膽,緊張地盯住手背,生怕有什麼東西突然鑽出來。手背越來越熱,或許是她太過專注,眼裡出現幻覺,她看到慘綠慘綠的手背浮出淡淡紅痕,顏色隨着時間一點點加深成形,最後變成一個剛柔相濟的數字柒。
林書玖抽了口涼氣,偷偷看向蘇茉,慘綠還是慘綠什麼都改變,同樣的藥塗在手背上,結果出了岔子,這意味着什麼?這串數字就是他要找的東西?
採花賊看到數字後向她撲來,捧着她的右手仔細翻看,冷眸寒氣漸退浮出絲絲喜悅,然後緊緊地抱住她怪嗔:“找到了,小蠻子看你還敢耍弄爲師。”
沒等她回過神,鼻子被他用食指輕刮,接着被他一臉嫌棄地指責:“好醜的臉,看着不習慣。小蠻子,給爲師換回真容。好久沒有見過,很是懷念。來來來,爲師幫你……”
“等等!”林書玖拍開伸來的狼爪,不可思議地盯着他,仔細回憶、回憶再回憶,很確定記憶裡從來沒有他的存在。不過,她是外來民,或許身體前主人真滴認識他。
可是……
林書玖皺眉,托起下巴上下打量自稱爲師的男子,身材緊緻有彈力,外貌年輕無皺紋,與她年歲相差不到十歲,怎麼看都不像爲師者該有的樣子。
師者嘛,必有兩瞥山羊鬍,眸中要有歷經萬難的滄桑,舉止要儒雅沉穩,他嘛……就算貼了鬍鬚也成不了師傅。
但是……
林書玖瞧瞧手背,浮在一片幽綠中的紅色字體顏色更深了,火一般的色澤,她眼神出現一瞬間的迷茫。
塗在手背上的藥汁很特別,浮出的字更特別,兩者撞到一起成了解迷的問和答,這不是偶然。還有她的容貌,連南宮邪都沒見過,這人已經見過。
以此推測,他應該是在她還沒代嫁前就認識,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徒兒……”她不說話,這人很緊張。
“停!我跟你不熟,別亂攀關係,我不想跟你學採花採草之事。”林書玖揮去腦中多餘的想法,急着和他撇開關係。
採花賊眉眼輕挑:“你學的從來不是這些。如果想學,我可以考慮。”
“是麼?”林書玖愣了下,“那我跟你學了什麼?”
他武功極高,最好是跟他學了一招半式,拿出來也是極爲受用的,就像程咬金的三板斧,關鍵時候也能威風一把,虐死南宮彥。
她在算計,忘記收好表情,所有心思全寫在臉上。
採花賊薄脣輕挑勾出一抹豔色的笑,討債似地一一數着教給她的東西:“你長在草原雖然身手不錯,使得一手漂亮利落的刀法,卻沒有內力,武功自然很差,是我所收徒兒中最差的一個。不過,好在你根基不錯,骨骼精奇,服了門中許多丹藥……”
“說重點!”廢什麼話,一聽丹藥二字,林書玖深深有種欠債的趕腳,怕他清算成錢要她歸還,立即掐斷話。
“嗯?”採花賊看着她,突然臉色大變,驚訝地說,“小蠻子,你不認識爲師了?”
嘎?他才知道,先前幹嘛去了,感情他一直沒有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林書玖汗,囧然地點點頭:“不認識!”
“爲什麼?”採花賊很受傷,眼神幽怨地盯着她。
“被人打壞腦子,失憶了。”林書玖煞有其事地說着,指着手上的字號問,“這是什麼鬼東西,是你弄的?”
“鬼幽門的標記,入門弟子的編號。”採花賊大受打擊,眼裡冒出幽幽綠光,咬牙切齒地說,“是誰敢傷我徒兒,不想活了!小蠻子不怕,爲師替你報仇,弄死他!來,告訴爲師,是哪個混蛋打傷你的?”
親切的稱呼,過頭的熱情都讓林書玖寒毛直立,從他說話的語調裡不難聽出他對自己的寵愛,觀他表情不像撒謊。十有八九都是她師傅了!
怎麼就攤上這麼位師傅?林書玖不想與他牽扯太多,鬼幽門她聽過,在江湖上的差評能蓋百層大樓,唯一的好評也很牽強,視道德禮儀爲糞土,活得十分灑脫的門派,沒有節操黑白兩道生意都做,同時接手暗殺和保鏢的任務,同門師兄弟極有可能因同一個任務大大出手。
“來,自我介紹。”林書玖捏着小心肝,深有疑惑的看着他。
混蛋,千萬不要姓白!
瞧着她伸手做出奇怪的動作,採花賊怔愣住,環抱雙臂,食指有節奏地輕輕點着,想起和她第一次見面。她也如此不在乎,興致缺乏。怎麼就失憶了?
“小蠻子,記住爲師的名字,爲師姓白,單名一個廉。鬼幽門門主。”白廉牛氣哄哄地自我介紹,下巴高高擡起,驕傲地像只求偶開屏的孔雀。
林書玖臉在抽搐,滿腦子浮現出一種叫‘白鰱’的魚類,遊啊遊啊,一個水花飛濺,白鰱變成花鰱被人拎在手中,那人嘴裡唸唸有詞:白鰱貴還是花鰱貴,哪個肉鮮口感好。
門主啊,咱就不能取個威武霸氣點的名字嗎?你得對得住自己的謫仙美貌!
蘇茉沒有她腦抽,聽到白廉二字很正常地惶恐、害怕,下意識看向她。傳聞白廉有個怪癖,喜歡四處收徒,教其武功,等到徒弟武學達到巔峰後再與其決鬥,敗者廢去武功,倒黴一點的在決鬥中丟掉性命。
她竟然是那人的徒弟,是福是禍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