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剛一坐定,一個半大孩子殷勤地飛跑過來,用娃子特有的甜笑招呼他們:“二位姐姐和大哥哥想吃些什麼,我們有好吃大碗的牛肉麪,清油爽口的陽春麪,皮薄肉多汁的大水餃,統統只要五文錢,若是加雞蛋則多收一文錢。”
小孩口齒伶俐,一雙小眼睛精打細算,一看就是個小人精,嘴很甜,笑容更甜,有種吸引人的魔力,怪不得小小年紀被爹孃拉來幹活。
小攤看上去是家族經營,男人力氣大揉麪力道活由他包乾,下面調味則交給身材細軟的娘子,招攬客人自然就落在小鬼身上。
林書玖一一打量,看到下面利落的女人身上頓住,一塊紫玉用紅繩繫着掛在女人脖子上,玉的色澤光亮透着淡淡地紫氳,形狀類似被拆開的太極成水滴狀,不似平常百姓該有的東西。
“姐姐吃什麼?”小鬼調皮地彎下腰,黑黑的腦袋湊到她眼前笑。
“來兩碗餃子加蛋加肉,一大碗牛肉麪加肉加蛋,再來一壺燒酒給他。”林書玖被老闆娘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收回目光拿出三兩碎銀放在桌上,“不用找,剩下的錢拿給小鬼買糖吃。”
“姐姐,我已經十四歲了,明年就該娶媳婦了,不小了!”小鬼不喜歡被人看成孩子,噘着嘴老不高興。
林書玖只笑不語,抽出一雙筷子握在手中等面。
“一碗陽春麪。”有人與她背對而坐,聲音很熟悉,回頭後看到藍月靜坐在身後,身板挺直,坐姿優雅,舉手投中間流露風情,將所有人的存在感不留渣地掩埋。
就是身板太瘦弱了,或者叫精瘦,總之一句話沒肉感,他需要補補,大補!
林書玖招手換來小鬼,拍出一兩碎銀自作主張道:“給他加肉加蛋,我請客。多放點油!”
小鬼沒有收錢,狐疑地看着她:“姐姐認識身後這位哥哥?”
林書玖點點頭,拍拍藍月靜的肩:“朋友!”
小鬼半信半疑瞧着藍月靜,他沒有搖頭,只是挑了挑眉,有些厭煩身後的姐姐,不過,看上去是熟人無疑了。
“娘,再來一碗陽春麪,加蛋加肉!”小鬼高興地收下銀子,跑到煮麪的大鍋臺前,將煮好的餃子和麪一一端過來,外送一壺燒酒。
“老闆娘,可否借你胸前紫玉一看。”藍月靜突然發話。
“咳咳……”一整粒餃子滾燙入肚,林書玖感覺身體燒起來,抓過茶水猛喝。許久後才緩過氣兒,回頭看藍月靜。
他也看出紫玉的不凡,話裡揉着不可察覺的期望,似乎認識紫玉的原主人。
有點意思。
他們也算是小攤今夜開張以來最大的客戶,出手又闊綽,老闆娘不怕他們打紫玉的主意,痛快地解下紫玉讓小鬼拿給藍月靜。
藍月靜瞧着紫玉,林書玖瞧着他,虎蘭低頭吃東西,小七瞧着她,個個眼神大不一樣,各懷目的。
“老闆娘,你從何處得來此玉?”紫玉上沾了油污,藍月靜拿出絲帕慢慢擦拭。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仔細小心,生怕損了紫玉。
林書玖將一切看在眼裡,不動聲色,靜靜地聽着他與老闆娘對話。
“公子認得這玉?”老闆娘將煮好的陽春麪盛進碗裡,加上肉和蛋親自端過來放在藍月靜面前,“這玉是一位落魄姑娘留下的,她吃完麪後沒有錢,留下紫玉就走了。我想總有一日她會回來取玉,便貼身戴着。公子如果認識擁有這塊紫玉的姑娘,可否幫我還給那位姑娘。”
“她是何時將玉壓在這裡?”藍月靜音色略有破聲,聽上去有些激動,儘管他眸中淡漠如水毫無波動。
老闆娘想了想,記不清具體時間,籠統回答:“五年前,那夜很冷,蘇城落第一場雪,落雪前她在我這裡吃麪……”
“不認識!”不等老闆娘把話說完,藍月靜突然翻臉將紫玉推還回去,淡眸中有絲異動,讓人看不真切,似在生氣,又不見怒意。
此舉意外,林書玖沒有跟上節奏,怔愣片刻。
老闆娘愣住,怪怪地看他一眼,收回紫玉。
直覺告訴她,藍月靜一定與紫玉主人熟識,一對鴛鴦玉本是定親之物,他身上定是戴着另一半。與她定親的女子輕意舍下紫玉斷了和他的緣分,看上去,他是被人家拋棄了。怪不得不敢認玉。
嘖嘖嘖,難得的高富帥啊,那姑娘真捨得,僅一碗陽春麪拋掉一個夫婿,出手大方、闊氣,有個性!
“老闆娘,我認識紫玉的主人。把它給我吧!”林書玖唯恐天下不亂,向老闆娘要玉。
老闆娘不如相信藍月靜那般相信她,定定地看了她許久:“姑娘真認識紫玉的主人?”
“嗯,我和她是義結金蘭的好姐妹。五年前她家道中落,孤身一人來雲都找我,如今她已嫁進書香之門,夫婿在朝中做官,待她很好。”內容純屬瞎掰,全靠一雙真誠又充滿羨慕的眼睛矇混過關。
人們喜歡聽灰姑娘的故事是因爲它結局幸福,沒有人想看到一個一蹶不振處處倒黴的灰姑娘。只要投其所好,再瞎的故事都有人相信。
她隨口一個故事,雖是無意卻讓聽者有心,老闆娘偷偷地抹淚,將紫玉放到她手心:“有勞姑娘幫忙。”
林書玖握住紫玉,拉住老闆娘的手千恩萬謝:“謝謝老闆娘慷慨,我替她謝謝你!”
小七身子抖了抖,埋頭吃麪,不敢再往那邊看,面對真誠而善良的老闆娘,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揭穿王妃的謊言。
虎蘭擡頭看看王妃,再看看交出紫玉的老闆娘,歪着脖子想了會兒明白點什麼,微黑的臉又深了許多,默默地低頭繼續吃東西。
吃完麪,林書玖滿足地擦擦嘴,回頭看藍月靜,放在他面前的陽春麪不少反多糊成一坨失了賣相。一口面都沒動過,果然不是來吃麪的。看看手中得到的紫玉,淺淺一笑。
小樣兒,口不對心!
嘖嘖嘖,搖搖頭招呼虎蘭:“別喝了,湯汁易發胖。”
虎蘭放下碗,不捨地盯着多油湯汁,半時才移開挪到她身邊將人從長板凳上抱起來,小七自是不能掉隊,拿好東西跟上去。
他們一走,藍月靜也跟着起身,放下十兩銀子離開,小鬼頭大驚失色,抓了銀子追過來,拉住他衣袖,試着把銀子塞進他手裡:“大哥哥,那位姐姐已經付過面錢。”
“不認識。”藍月靜淡淡開口,衣袖輕拂撇開小鬼頭的手,潔癖地抖抖衣袖,裝不熟地從她面前走過。
林書玖如被雷劈,愣愣地看着他優雅融進人羣,給她鶴立雞羣的視覺。
尼瑪,和南宮邪一樣傲嬌!
淚奔!
“姐姐,銀子……”小鬼頭拿着銀子看她,看樣子是打算讓她幫忙將其還回去。
真麻煩呀!
“別看我,我和他不熟。”林書玖雙手打出一個大叉裝不熟。
“銀子……”
“自己留着娶媳婦!”
最後一句話咬牙切齒,小鬼頭握着銀子覺得夜裡氣溫驟降,好冷!哆嗦着打個冷顫,轉身回小攤碌。
“虎蘭,追上他!”林書玖把玩着剛得來的紫玉,半眯眼睛。她剛剛在藍月靜腰間似乎也看到一樣的紫玉。
虎蘭加快腳步追上藍月靜,聽到背後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聲,藍月靜停下來轉身看着林書玖:“爲什麼跟着我?”
一塊紫玉拋向他,林書玖不擔心他不出手接住,彎着眼兒笑:“拿着吧,那姑娘人品不錯,吃麪知道給錢,沒錢知道以物相抵,沒有吃霸王餐,且娶且珍惜吧!”
“你剛剛是在撒謊,騙了老闆娘的紫玉。”藍月靜擡手一抓,紫玉穩穩握在手中。
“喂,說話要有良心,準確來說是我在替你撒謊,你得感激我。”林書玖瞄向他腰間,果然看到一塊水滴紫玉,旋即取笑他,“萬川莊莊主孤身不娶,原來是專情。”
藍月靜沒有說話,拿着紫玉轉身離開。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臉色有多難看,耳根子染着淺淡的粉紅。
林書玖竊竊地偷笑,拉着衣袖意思一下掩住下半張臉,露出彎成月牙兒的一雙清眸,嘴裡發出不明深意的咯咯聲。
藍月靜背影似乎僵住一瞬,又似乎沒有,他動作依然優雅,步調不變繼續往前走。
林書玖覺得無趣,收了笑,讓虎蘭改變方向與他背道而馳遊逛夜市。
不知逛了多久,林書玖有些困了,打着呵欠,淚盈盈的水眸裡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從對面的小石橋走來。
“蘇茉!”林書玖驚喜地叫住過橋後徑直從她向邊走過的蘇茉。
聽到叫聲,蘇茉回過心神退到她身邊,皺眉道:“怎麼出來了?滿城都在抓捕採花賊,別對自己容貌很放心。”
林書玖被她的話嗆住,一口老血膈在喉間上下兩難,正要說點什麼,鼻子開始有點發癢,濃濃的香燭味從蘇茉身上傳來:“哈啾、哈啾……蘇茉,你去求神拜佛問姻緣了?一股子香燭味。”
“虎蘭,送王妃回客棧!”蘇茉神色有變,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寒氣,給人一種莫名的拒絕感和壓迫感,就像被踩中尾巴的貓。
“嗯,不錯,這個病殃子女人有幾分姿色,今夜就她了!”石橋上傳來三分認真七分玩笑的聲音,有白影突然自不算擁擠的石橋上一躍而起,明月皎皎,白衣似雪獵風而舞,遠遠瞧去如同一隻展翅白鴿。
氣質出塵賽似謫仙,就是話兒有欠風情,瞬間拉低價碼。頭上罩着白色帷帽遮住上半張臉,身影一轉,月光投出剪影,斜照出半張面具。
“噗!”一口老血上涌,林書玖瞪大雙眼愣愣地盯着面具,以爲眼花特意揉揉眼睛,反覆三次看到的結果一樣。
靠,誰說古人古板,賣起萌來毫不含糊,而且還是反差萌!
要不要這麼刺激她?
她是貓控族,完全被他臉上的喵星人面具萌出鼻血了。怎麼會這麼可愛呢,喵!
等等……林書玖腦中靈光一現,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