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林書玖剛剛一腳踏入宛鬱柔兒的營房,還在營房帳篷裡面的柔兒就已經主動迎了上來,走到了門口,擡起一雙柔荑接住即將落下的簾子,眉眼柔順地望着林書玖,繼續道:“並非是柔兒下午犯懶,只是午膳後,公子您說要一個人靜心修習醫術,不願讓人打擾,奴婢這纔沒有出現。何況……我之前瞧見虎蘭姐去找您了,柔兒不便打擾,就沒有露面了。若是柔兒做的不妥,還請公子見諒。”
“沒有。你見到我,不用這麼拘謹,也不用這麼多禮。我沒有那麼嬌氣的講究。我過來,只是想看看你。”林書玖看向柔兒光潔白皙的鵝蛋臉,看到她巧笑嫣然的模樣,心中頗有觸動。
真是沒有想到,眼前這樣一個柔若浮萍,笑若春水的女子,會是某個皇子派來的細作。如果她真的是一個無家可歸,無依無靠的少女那該多好。
也就不用非要對她拷問盤查,也許她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虎蘭會怎麼盤問細作,她不知道。
但是以南宮邪刻板冷酷的性格來說,若是這件事讓南宮邪知道了,柔兒落在南宮邪手裡,不知道還會有怎樣的處置。
就算……
就算是南宮邪肯慈悲的饒她一命,作爲一名失敗的探子,等待她的命運也是被自己的主子殺掉。
她不是從小就在封建禮制下成長的人,在這個時代,奴才沒有給主子辦好事情,主子當然有生殺予奪的權利。處死奴才,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
可是對她而言,即便是自己的敵人,那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明明還是如花似玉的大好年紀,眼看就要離死不遠了,她怎麼會沒有感觸。
林書玖站在營帳的門口,久久沒有動身。淡青色的長袍被營帳外吹進來的風吹的衣袍擺動。
柔兒見林書玖紋絲不動,不解地問道:“公子……可是有心事嗎?不妨對柔兒說出一。若是不方便說,也沒事的。只是莫要站在這風口處,容易着涼。”
“的確有一些冷了。”長袖被門口的風吹的徐徐擺動,林書玖許久未動的身子終於挪了一下,擡起腳朝着營帳裡面踏出一步。
等到林書玖走過門口處,站在門口旁邊的柔兒才放下舉起的門簾,跟着林書玖的步伐到了營帳中央擺的一張八仙桌上。
八仙桌上放着一套簡樸的大壺嘴的茶居,桌旁放着兩把長形的條凳。
林書玖徑自走到八仙桌前,在條凳上隨意的落座,同時拿起了桌上的茶壺,動作利落的倒出了兩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茶緩緩推到了柔兒面前,輕聲道:“你不要總是這樣拘謹的把我當做事什麼主子,我從來就沒把自己看的那麼精貴。你坐下吧,咱們倆敘話一番。我這次前來,只是單純的找你聊天的。”
林書玖說這番話的時候,雙眼的視線停留在手中青花茶杯上,並沒有擡眸看向柔兒。
“這個……”柔兒還是姿態恭敬地站在八仙桌前,有些猶豫,“恐怕這樣做,有些不合規矩。”
“傻丫頭,規矩還不都是人定的?”林書玖倒笑了起來,嘴角綻放出了一抹明媚的弧度,臉上的笑容清爽純粹,“你既然把我看成主子了,那我我現在讓你坐下,你就乖乖地坐下和我一起喝茶吧。”
“……那,請恕柔兒失禮了。”柔兒恭敬地對林書玖福了福身,然後動作小心地落座在林書玖對面的條凳上,臉上還是柔婉的笑容,但言語之間卻十分警惕了,“不知道,公子此番前來想要和柔兒聊些什麼?”
“柔兒,雖然你我認識時間不長,但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林書玖轉動着手裡的青花茶杯,狀似無意的詢問着。
“公子是一個熱心腸的善人。一身熱血,仗義正直,雖然是女兒身,可的的確確是有幾分男兒氣概。若真是一位男子,柔兒……”柔兒說到此處,嬌羞地低下頭,“柔兒,定當會傾心於公子,此生不嫁。”
“我要是真是個男人,未必會是這樣的性格了。”林書玖打趣地說着,“恐怕會打老婆的。”
“公子真愛說笑。”柔兒擡起手覆在脣前,遮掩住了自己的笑容,笑的十分婉約。
“說完了我,也該說說你了。柔兒,你又是什麼樣的人呢?”瞧着柔兒的笑容,林書玖的話鋒陡然一轉,話題一下子指向了柔兒。
林書玖詢問的聲音沒有改變,還是剛纔那樣清透的嗓音,平靜的語氣。可這句話在柔兒聽來,卻是寒意十足,柔兒倏地一下就挺直了脊背,臉蛋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說說看吧,我很想知道,在你自己眼中,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林書玖的話題沒有改變,用着一如剛纔的平靜口吻,重新問了一遍。而且這一次,她的態度更加堅持。
“公子爲何想起來問這個?柔兒的身世,公子知道的不是很清楚麼?柔兒初遇公子時,就對公子說了,柔兒本是江蘇常熟縣人士,只因家道中落,這才隨父親來到白合鎮上投奔遠親。不曾想,遠親早已搬到到了南翼國的燕京去了。而此時,身上銀兩也花銷的差不多了,沒辦法這纔去客棧唱曲討生活。只可惜……家父因爲水土不服,長途奔波,身體不適,已經仙去了。弟弟也被伢婆拐走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而今……我們宛鬱家中,就只剩下柔兒一個人了。”柔兒覆在紅脣前的手慢慢從嘴上移開,轉而悲痛的摸向了眼角,用手背輕輕擦拭着眼角沁出的淚水,將之前說過的身世背書似的又唸了一遍。
“那既然如此,你弟弟只是被伢婆拐走的,想必你也很想找回你的親弟弟吧?”林書玖的脣邊勾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循循善誘地引向了最終的話題。
“這是自然。柔兒現在舉目無親,自然想着,能夠找回我那可憐的弟弟。”柔兒說起自己的弟弟,又是一陣悲痛的表情浮現在臉上,眼中瀰漫的霧氣更甚,在燭火的印襯下,一雙泛着淚花的眸子看起來當真是楚楚可憐。
“我記得,我最初留你在身邊的時候,就答應過你,一定會幫你找到你的弟弟。”看着眼前哭的淚雨梨花,盈盈楚楚的嬌弱美人,林書玖脣畔的弧度更加微妙了,語速平緩地說道,“我這個人,向來言出必行。當時答應你的事情,我並沒有忘記,也一定會做到。所以這幾日,我一直派人在白合鎮周邊所有的鄉鎮上盤查來往人等,也將這附近所有銷售人口爲生的伢婆盤問了個遍。一番嚴查下,你猜我的人查到了什麼?”
林書玖語畢,透亮清澈的眼眸直視着還在抹眼淚的柔兒,此刻她的眼神幽深難辨,瞧不出到底是什麼情緒,但卻深邃黝黑的宛若靜謐的深潭。
“這個……”坐在林書玖面前的柔兒猶豫了一下,藉着抹眼淚的動作,閃躲着林書玖明亮的目光,眼中似乎掠過一抹慌亂的神色,用着悽楚的聲音,期期艾艾地小聲嚅囁着,“公子您查到了什麼……柔兒只是一介民女,也不知曉那些伢婆買賣人口的過程,對這些不甚清楚。”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林書玖徹底笑了出來,嘴角微動,一抹帶着諷刺的笑容悄然盪漾在了脣邊,說話的聲音突然壓低了許多,格外低沉緩慢的說道,“能查到些什麼,其實柔兒你心裡應該很清楚。你只是以爲,我當時收留你,給你的保證只是一時意氣,最多在你面前做做樣子,不會真心幫你尋找。可卻不曾想,我是以真心待你,所以纔會動用了衆多力量,甚至不惜讓手下的人用武力逼問那些伢婆,才從那些伢婆的嘴裡套出了實話。你的演技很好,功夫也練得不錯,才能把我唬得團團轉,甚至騙過了南宮邪。可是你百密一疏,萬萬不會想到,我是真心想要幫你的人。會從這件事上,找到你身份的破綻。”
“奴婢……奴婢不明白公子您在說些什麼。”柔兒聽到這裡,驟然從條凳上起身,撲通一下跪在了堅硬的地上,一雙飽含着淚水和驚恐的眼睛死死地望着林書玖,惶恐地哭訴道:“是否是柔兒做錯了什麼?得罪了哪位大哥?還是柔兒不會伺候人,惹得您不高興了,不管是怎麼,柔兒都會改的。可是,柔兒卻萬萬不敢期滿公子!公子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柔兒現在無依無靠的,若是期滿了公子,被趕走了,柔兒還能去哪裡呢?”
“你根本就沒有弟弟。”彷彿是沒有瞧見宛鬱柔兒跪地的動作,林書玖舉起手中的茶杯,淺淺押了一口茶,閉上眼,似乎是在回味茶葉的清香,口中的話語還是剛纔那樣的低沉緩慢,“茶是好茶,只可惜……涼了。派出去的探子回報,說是盤問了方圓百里內的伢婆,均無你所言的和你弟弟年歲相符的孩子。你沒有弟弟。我記得我跟你說過,發生的事情,絕不會船過無痕,必然有跡可循。你演技很專業,武功也很高,只可惜你不瞭解我的個性,也不瞭解虎蘭的個性。所以纔會在給自己肩頭上藥的時候,讓虎蘭撞見了。你上藥之時,沒有插門,就是怕在白天鎖們,若有人來找,會被懷疑,纔會刻意沒有鎖門。你認爲,士兵不會進入你的房間,若是我找你,必然會先敲門。可你卻沒有想到,虎蘭從來沒有敲門的習慣。你身份因這兩點暴露,這大概就是天意吧。”
“我很佩服你身懷絕技,有如此精妙的縮骨功,將自己的個頭身骨架,縮小了一圈,裝的像個羸弱不堪的少女。我敬你是個人才,給你這次主動認罪的機會,你現在就老老實實告訴我,究竟是誰派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