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話的語氣仍舊是低沉而溫柔的,就好像是在對自己多年未見的故友交談,嗓音柔和的宛若三月裡的春風,可說到後面,話音就戛然而止。
雖然沒有直言,可是話裡的危險,卻是不言而喻的。
林書玖對這句充斥着危險的話語聽得明明白白,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她現在可是南翼國的通緝犯人,不管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人物,她肯定是不能對這個男人實話實說。
但是,要怎麼說,才能把假話說的跟真話一樣,騙過這個男人,這個回答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很顯然,早在他的衣裙黑以屬下和蒙面女子打鬥糾纏的時候,這個男人就知道她一直躲在草裡,只是沒有揭發而已。
可她究竟是從什麼時候暴露的,關於這一點,林書玖就百思不得其解。
眼下,如果她說錯一句話,估計項上人頭不保。
沒有兵器,周圍黑衣人衆多,就憑她現在練習的三腳貓的輕功,估計蒙哥都能一把把她抓住。
暗自忖度了幾秒鐘,林書玖決定,還是裝弱質書生裝到底,站在草叢裡的她,雙手擡起,放置於胸前,對馬背上的男人做了一個拱手禮,故意壓低了嗓音,粗啞着嗓子說:“不滿這位大人,小生的確是練過一些功夫,那是因爲小生先天不足,身子一直不好,家父便請來了幾位師傅,教導小生一些簡單的功夫,爲的是強身健體。至於小生剛纔爲何會在這裡,那是因爲……小生貪戀方纔那名女子的體香……一路跟着淡淡的梅花香味,追到這裡的。”
“是麼?如此說來,倒是一個癡情種了?”坐在馬背上的紫衣男子望着林書玖,一雙淡紫色的眼眸靜靜地瞧着她,嘴角邊勾起的那抹弧度非但沒有消失,反倒是深邃了一些,“那爲何,剛纔那名女子險些喪命的時候,你卻不出手相助,而是躲在草叢裡呢?”
“這是……”林書玖維持着做拱手禮的姿勢,雙手半握拳的放在胸前,微微低着頭,看似恭敬,實則是避免目光交匯,被這個紫衣男人發現自己眼中的慌亂,她猶豫了一下,繼續粗聲道,“因爲小生武藝不精,又是家中獨子,實在不敢涉險。何況,與剛纔那位姑娘也不相識,便沒有出手。叨擾了大人們的趕路,小生罪該萬死,還請大人不要與小生計較。”
“如此說來,你和剛纔的蒙面女子,並不認識,只是因爲聞到了那名女子身上的香味,便一時癡心的跟了過來,看到剛纔的打鬥,也是無心之舉了?”坐在馬背上的男子說話的語氣仍舊聽起來十分溫柔,口吻並沒有發生改變。
“……”林書玖遲疑了一下,纔回答說:“正是。小生只是一時好奇,便跟隨了過來。不曾想,看到了這些不該看到的,小生只是一介書生,膽小無能,還望這位大人高擡貴手,能放小生回去。”
坐在馬背上的男人聽到林書玖的解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笑出了聲:“呵呵。”
林書玖低着頭,並未看到男人此刻臉上的表情。
站在林書玖身後的蒙哥並不客氣,動作很不溫柔的鉗制住她的肩膀,壓着她的身子將她從草叢裡推向幾米之外的黃土道上,押送着她朝坐在馬上的男子走去。
周圍人多勢衆,林書玖不敢造次,只好乖乖地任由蒙哥扣住自己的肩頭,走向了黃土道,站在道路邊上,朝着坐在路中央的高頭駿馬上的紫衣男子,小心翼翼的擡起眼,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這個看似氣度慵懶的男人。
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這個戴着面具的男人,林書玖總感覺此人危險得很,就算他現在說話的口氣對自己十分客氣,她的心裡也還是很慌亂。總感覺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這種妖冶的慵懶,似乎以前就在那裡遇到過。
“主子,此人形跡可疑,若是尋常人家的書生,就算是習武之人,也不會在三更半夜偷跑到這個地方。此地已經出了雁門關,地處殺虎口附近,距離軍營也近,屬下認爲……此人多半是從軍營那邊出來的。”;林書玖剛站穩腳跟,站在她身後的蒙哥就已經恭敬的低頭垂眸,對坐在馬上的男人仔細的分析稟告着。
蒙哥分析的一點沒錯,林書玖聽到他分析的這麼好呢,都忍不住想要爲蒙哥拍手叫絕。
“蒙哥,那依你的意思,這個人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但卻是從軍營中跑出來的逃兵?”橫身坐在馬背上的男人勾起了嘴角絕美的弧度,笑意盈盈地問着,同時,在說話的時候,他還帶着幾分調笑的將頭偏向一側,有些調皮的歪着腦袋跟自己的屬下對話,“那蒙哥你說,這個人,現在我們應該如何處置呢?”
“依屬下愚見,此人應當除掉,以免節外生枝。”蒙哥頷首低頭,說出的言語鏗鏘有力,
“這位兄臺……”林書玖聽到這裡忍耐不下去了,低着的頭瞬間擡起來,轉而看向站在自己身側位置的蒙哥,澄淨水潤的眸子裡升起了一絲不可置信,臉上露出惶恐的表情,驚惶地伸手拽着蒙哥的手臂,哭喪似得說道,“這位兄弟啊,我與你,素不相識,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你爲何一見面就這樣執意要我的性命啊?我能是逃兵嗎?您睜大眼睛瞧瞧,就我這小身板,參軍人家都還不要呢,我怎麼會是逃兵呢?我真的是一介書生啊,你這樣亂殺無辜,你於心何忍啊?”
“放老實點!”
蒙哥根本就不吃這一套,林書玖的手剛搭到蒙哥的手臂上,蒙哥閃電般的出手,擡起寬大的手掌就緊扣住了她的手腕,狠狠一使力,就把她的手腕捏的幾欲作響。
林書玖手腕吃痛,齜牙咧嘴的鬆開手,她手上纔剛一鬆開,蒙哥的大手就反扣過來,用一招最簡單的擒拿手輕輕鬆鬆的就把她的那隻手掰到了脊背,反剪到了身後去。
“哎呀——我錯了,你放開我吧……”林書玖疼的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清秀的笑臉因爲劇痛已經扭曲的皺在一起,用顫抖的聲音對着身邊的男人急急地求饒着,“我再也不敢了,我老老實實的站着。”
神啊,這個男人真的不會憐香惜玉啊,下手這麼重!
“若是再這樣,我便卸下你的一隻胳膊。老實站着!”蒙哥擒住林書玖的手臂以後,站在她身側用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在她耳畔小聲警告着,說話的語氣又兇又狠,聲音寒冷似鐵。
“我知道了……”劇痛中的林書玖哪裡還顧得上壓低嗓音說話,急忙點頭應允。卻不想,因爲太着急回答蒙哥的話了,一張口,說話的聲音變了許多,變得又細又柔,顫抖的聲音中透露出了幾分哀求,幾乎和一個弱女子的聲音無異。
“呵呵呵……”坐在馬背上的自已男人一聽到這句話,頓時就笑出了聲音,笑聲比剛纔還要響亮愉悅。
而鉗制住林書玖胳膊的蒙哥,在聽到她的聲音後,也是一愣,兇悍剛毅的表情怔了怔,輪廓冷硬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絲吃驚,扣在林書玖肩頭的手掌也不由地放鬆了一分,同時,他的口中詫異地問道;“你……你是女人?”
“……”林書玖也是僵住了,縮了縮脖子,訕訕地瞧了身邊的蒙哥一眼,答非所問的說:“你猜啊?”
居然被發現了。
林書玖的一隻胳膊還被蒙哥捏在手裡,她覺得自己今晚真的倒黴極了。
被人發現也就算了,居然還不小心,自己露餡了,暴露了資產女人的身份。
這下更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了。
剛纔這個紫衣男人就說了,不能說謊,她倒好,不僅扯謊,沒有說一句真話,還隱瞞了自己的性別。
現在一下子被人揭穿了,估計那個紫衣男人要發火了。
“你竟然也是女人?”蒙哥顯然被林書玖的女性身份給驚到了,還沒有回過神來,看到林書玖對自己乾笑的模樣,他迷惑不已的又自語了一次。
“呵呵,蒙哥,這次回去後,你可要好好練習一下你的眼力,在我身邊做事,竟然連男人女人你都分不清楚。”坐在馬背上的紫衣男人又是一聲輕笑,似乎心情很好,對蒙哥說話的口氣也是極其溫柔的,“這個月,你的俸祿減半,若是還出這樣的錯誤,可別怪我找你師傅的麻煩。”
“屬下該死!”蒙哥頓時放開了林書玖的手臂,直接對着馬背上的男人單膝下跪,雙手抱拳,態度十分恭順地說道,“都是屬下辦事不利,一時大意,竟然沒有細看此人的衣着樣貌。”
“的確該罰。”坐在馬背上的男人點點頭,嘴角勾起的弧度忽然收斂了幾分,笑意變淡了許多,他的雙眸並未看向蒙哥,只是隨意的掃視了蒙哥一眼,繡着金蝴蝶的廣袖在夜空中輕輕翻滾了一下,半跪在地上的蒙哥就像是被人摑了一掌耳光似得,啪地一聲脆響過後,他的整個臉都被扇的側了過去,剛毅的臉頰泛起了一片紅暈。
這次,換站在一邊的林書玖愣住了。
她甚至都沒有看到紫衣男人是如何出招的,身邊近在遲尺的蒙哥就被賞了一耳光。
可是——
明明那個紫衣男人還坐在紅鬃烈馬上,根本就沒有下來過,與蒙哥之間的距離更是相隔了至少兩丈遠。
他是怎麼動的手,一耳光打過去的?
難道是靠着真氣內功,用劈空掌拍出去?
想到這裡,林書玖的兩條腿瞬間沒有力氣,也想學着蒙哥的樣子一併跪在地上。
蒼天啊,這個坐在馬背上的男人,武功了得啊!沒有渾厚的內力,是不可能練會劈空掌的,而將劈空掌拍出,而打出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就更許多精湛的內力修爲。
這個人的功夫,比蒙哥的還要高深許多。
在他面前,她簡直就是一個戰鬥力不足五的渣啊!
“大人……小生……不,請聽民女解釋啊……”林書玖真的有些欲哭無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