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李志林灰頭土臉,地道的莊戶白丁,人羣中唯一的非道士,肯定沒什麼知識,搞不好大字不識一個,正好藉機奚落一番。
李志林向前走了一步,沉聲道:“我們中國的事,你們日本人摻和什麼?”
傲村一郎一愣,沒想到李志林說話這麼“衝”,更沒想到的是接下來他聽到了李志林對由天然說的一句話險些氣暈。只見李志林指着張、崔二人手中的那幅字對由天然說:“由大哥,你爲什麼把我胡亂塗鴉之作,送給這個又傲又蠢的日本的一隻狼呢?”
李志林說到“塗鴉”時,心頭一痛,他想到了師姐周若雲,這個詞是師姐教給她的,他記得那時他明明已經清楚這個詞的意思了,還裝糊塗地問師姐:“師姐,師姐,你說那些文人墨黑(墨客)了(墨黑了:膠東土話,意思是天黑了。),喝醉了,就吐什麼鴨巴子。啊!是烏鴉!真有能耐啊!”
周若雲峨眉微蹙,曲指在他的腦袋輕輕一彈,嗔怪道:“你這個小豬頭啊!”李志林爲騙得師姐那種神情而竊喜。
由天然驚疑地看着李志林。
傲村一郎更是驚疑萬分,他細細打量過李志林後,暗道:“沒錯,這小子只能是個莊稼漢,他只不過危言聳聽罷了,我是什麼人,能被他嚇着。”想到此,朗聲道:“你小子能寫出這樣的字,我馬上回日本,再不到中國一步。”
李志林上前一步,說:“好!君子一言…”
傲村一郎搭言:“駟馬難追!”
李志林回頭對由天然說:“由大哥,取筆墨紙硯來。”
由天然衝李志林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兄弟,能行嗎?”
李志林雙眼微合,輕輕點頭,意思是:“由大哥,放心吧!”
由天然衝先前那個年齡稍長的道士一點頭,那道士快步往觀門走去。
崔胖子剛要舉手阻止,傲村一郎擺擺手攔住崔胖子。
只一會兒工夫,那個道士取來文房四寶,遞給由天然,伏耳悄聲說:“師父,李金泉的屍身不見了,其他正常。”
由天然親自給李志林磨墨。李志林右手提筆,左手兩指夾住宣紙的一角,潛運內力,那宣紙凌空平挺在李志林面前,要知道宣紙性柔軟,有所依託方能平鋪開來,如今李志林只用二指之力,將一張薄薄的宣紙憑空擺平,其力用得恰到好處。
衆皆駭然。傲村一郎心裡欽佩,嘴上不以爲然:“想不到你小子還會玩些小把戲。”
李志林飽蘸濃墨,龍飛鳳舞一陣兒,一首完整的《裴將軍》詩寫就,上前與傲村一郎的一比對,竟然一般無二。
原來,李志林自從學得此詩,常常臨摩以遣煩悶與無聊。久而久之,不僅字形相近,其神也似,漸漸的足以亂真了。其實他識不了多少字,除了這一百多個字爛熟於胸,其他的字讓他寫一寫,登時就會露餡。
由天然也是一驚不小,他拍着李志林的肩頭哈哈大笑:“小兄弟,把你的墨寶快快收好,再也不要亂丟了,省得被某些人拾去當作傳家寶啊!”
傲村一郎腦子一陣糊塗,肚內思量:“難道我手裡果然是贗品,那顏真卿究竟是否寫過這首詩,爲什麼與其他的字相差很遠,到底哪些纔是真正的顏體啊!”
側目看了看李志林,繼續思想:“這小子也就二十歲左右,莊稼漢的樣子,卻內力深厚,字兒也寫得這般了得,看來這中華民間真真與祖母所言一般:處處臥虎藏龍啊!
“不對啊!我手中的字是祖傳的啊!即便不是顏真卿的,也絕對不可能是眼前這個小子寫的,難道說這小子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只憑剛剛看了我的這詩一遍,就默記於心,且能書寫出來,還筆法字形完全相同。”傲村一郎越想越怕,額頭不覺滲出了冷汗。
正在這時,崔胖子忽然哈哈大笑:“傲村君快看啊!老天也助我們啊!”說着往觀內一指,傲村一郎嘿嘿一笑,不住地點着頭。
由天然與李志林不約而同回目一看,見觀內大殿處冒起了一道黑煙,呀!着火了。兩人飄身跳到牆頭,向望城觀大殿趕去。衆道士也急急退到觀裡,紛紛擔水救火。
傲村一郎帶着崔、張二人及二、三十個馬弁進了觀裡,幸哉樂禍地看着道士們救火。
由天然與李志林幾乎同時進了大殿,見大殿左側的一個木窗着火了,火勢很快就要漫延到雕樑畫棟,形勢異常危急。
李志林最先想到的李金泉的屍身,一跳進殿後,並未找到。不及細想,飛腳踢向着火的木窗。由天然一見着火的是窗戶,先想到的是以水救火,待見李志林飛腳踢窗,暗暗默許:“小兄弟見機真快,”
原來,這大殿的窗戶要比家居的紙糊的木窗大很多,上下都是木製的大窗櫺,左右與頂樑的木柱相接,火勢一旦上下相連,左右相通,整個大殿就會瞬間化成火海。
由天然也起腳將已燃燒了的下窗櫺踢飛。一腳踢出後,禁不住“咦”了一聲,那下窗櫺本與左右兩木柱相接,一腳踢去,必定會斷裂的枝枝叉叉,如今卻整個兒方方正正地飛了出去,似乎它起先只是站在兩柱之間,並不與之相接,這樣看來火勢並不會馬上漫延到木柱。由天然擡頭看窗戶上面的窗櫺也是齊刷刷的墜落,好象有人以利劍將窗戶的上下左右的木窗櫺與木立柱及頂樑割斷了連接,顯然這個窗戶着火了,不會很快央及大殿。
隨後擔水趕來的道士,幾十桶水下去,火滅了,空氣中瀰漫的煙味隨着微風漸飄漸遠。由天然招手喚過李志林,兩人蹲下身查看那未曾燃盡的木窗,由天然說:“兄弟,有人暗中幫我們。”
傲村一郎見大火被輕易撲滅,就有些灰心喪氣。他衝手下一揮手,嘰哩咕嚕說了幾句日語。手下的士兵蜂擁着四下尋找。
李志林對着傲村一郎大叫:“你說話不算數!”說着飛身跳到傲村一郎跟前。
傲村一郎嘴一咧:“我拿回屬於我的東西。”說完踏步往大殿走去。崔胖子與瘦皮張各自拔出手槍,沖天連放了三槍。
衆道士面面相覷。由天然上前一步拉住李志林,悄聲說:“兄弟,且住,讓他們搜。”
傲村一郎殿裡殿外轉了一圈,一無所獲。最後他皮笑肉不笑地衝由天然說:“由觀主,你只要交出那本應屬於我的家傳寶物,嘿嘿!我就乖乖的回日本,再也不踏進中國一步。”
由天然冷冷一笑:“你的話我會信嘛?你帶着兵將強取豪奪,這是侵略行徑。別說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寶物,就是知道我也決不會讓爾等奪去,我是寧可玉碎,不求瓦全。小子,放馬過來吧!”
傲村一郎假裝無奈地搖搖頭,說:“由觀主,你是英雄!但是爲了你的個人英雄主義,犧牲這所有人的生命,你看值得嗎?”
由天然仰天大笑:“什麼是英雄?什麼是生?什麼是死?你——悲哀的入侵者,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我想怎樣便怎樣!別人逼我做不願做的事,妄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