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已經有些呆滯的他,佝僂着疲憊的身軀,齜着牙,雙眼噴火地怒視着草叢裡三截蠕動的蛇軀,好久,非但毫無懼色,反而慢慢扯着乾澀的喉嚨,一顫一顫地、張着嘴,野蠻而嘶啞地,惡笑了起來……
驀地,粗澀的笑,在他冷汗肆虐、肌肉蠻橫的臉上,僵住了。
忽然間,全身一哆嗦,某種直覺唰的一聲衝上了腦際:快走、去茅亭!不然,毒性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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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他,經過緊張、恐懼和生死相搏,忽覺一陣解脫的放鬆,但是,又感覺沉重的雙腿在意識的泥潭中沉甸甸陷了下去,加上三處傷口齊疼共,除了殘留在腦袋裡的一點理智,哪裡還能邁開步子?
不、不行,再這樣下去,全直完了!
心勁催,唐濤困難地吸了一口山野青氣,雙眼一炸,奮力擡起腳,黑色木偶一樣向草林葳蕤的緩坡下,一紮一紮地挪動着……奇怪,上身越來越輕盈,雙腳卻越沉重,猶如澆鑄的生鐵!
他當然清楚,這一系列明顯而急變化,意味着什麼。
不行,無論如何,也要走到……我……活,要活着,要回國,爹孃和妹妹,他們,還在等我、回家……還有她,可能不記恨了,她知道、知道我在萬里之外……想她嗎……一定活……
“啊!”唐濤正一步一步地想着,幾扎抽搐的尖疼又從腿上嗖嗖嗖傳了上來,忍不住痛喝一聲。
毒性、毒性剛……還有、時間……趕路……快……
精神雖強,體力卻逐漸削減着——兩腿已僵化、木鈍,一步,一步,彷彿兩隻硬樁在挪動中搗着坑坑窪窪的坡地,而腳下,高高低低的荒草和各種碎葉,在一踢一踏中,出生硬而冷漠的沙沙聲。
暗林裡,那一星搖曳的火光,倒影在他痛苦而堅毅的雙瞳中!
一晃、一晃,微弱的光暈,擴照的範圍,越來越大……
快了,快到了……火光,救命的火光,就在前面——多像柯羅連科眼裡的火光!
“吱!”正在若有若無的林道里苦於艱行時,腳前三步開外,卻又忽地竄出一隻縮頭縮腦的活物,擋住了去路,藉着不遠處火光的殘色看去,好象一隻碩大的山鼠,彷彿聞到了血腥味,賊溜溜盯着他,不動了。
冷氣噎喉之間,本已悲慘的險惡,越悶重了!
他,忍不住渾身抽顫了起來,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忽又睜開:殺、殺了它!
此時的唐濤,雖已覺得天靈蓋中正在降落一團軟綿綿、霧騰騰的眩暈,但意識深處頑強至極的生存理智卻命令他:消滅一切阻擋活命的孽障!
“……咻!”雖說抓緊了刀柄,但出手時,卻是那麼綿軟無力。
“殺了它!”神奇的理智再次出了強烈命令。
費力地,吸了一口涼氣,聚集全身力量,出手!
“咻、咻!咻!咻!……”竹刀亂舞中,活下去的強烈剎那間已使他瘋狂:“啊!啊!啊!啊!……”旋風般的刀刃呼嘯聲中,亂傷的身軀早已東倒西歪、踉踉蹌蹌!
“吱嘎!”那猥瑣的、黑乎乎的影子見他瘋一般襲來,閃跳間,嗖的一聲橫飛着竄進了深密的林子。
“啊——呼——”立即,唐濤大鬆一口氣,急忙拼盡全力,一步一步,搖晃着,朝着火光方向搗去,然而,未出十步,忽覺腦中竟如塌方般大面積一沉,雙腿一軟,無備間撲通一聲歪倒在地,亂葉雜草澀拉拉撫擦着身軀的一霎,無力的他,駭然感到了死神的臨近,急忙嘶啞着大呼一聲以警告自己:堅持、堅持……只是,的知覺漸漸流失,僅剩下了腰際以上的活氣。
顫慄的恐懼中,突然想起了初臨海岸時的模糊情景。
爬!爬,只能爬,沒事的,火光,那麼近……
殘葉荒草,摩挲在指掌間,都變成了救命的聖物——抓一把,撐力向前,移動一點,再抓一把,向前……
快了……到了……
果然,在林道的盡頭,那不大的疏朗空地上,一圈木柵欄圍成的茅亭,大約三米見方,一扇欄門悠閒地半開着,透過一根根粗壯的柵木看去,裡面僅置一些簡單陳設,四周掛皮垂毛的,一塊懸空橫陳的破板上,半碟油盞,火光飄搖……
只是,亭裡空蕩無人。
進、進去……外面……不行……
沉重而乾澀的雙眼,恍恍惚惚的,看什麼都開始黑了,他拼盡了雙臂之力,前半截軀體已在持刀的臂力牽引下,壓住了橫陳的門檻……堅硬木鈍的雙腿,還拖在門外……
山野間請到,偶爾傳來一兩聲尖銳而悠長的怪叫,驚心動魄。
進了,進門了,再拼……
頭,突然奇怪地膨脹起來,剛把僵死一樣的雙腿拖進柵門,雙眼噗然一黑,在這極度的恐懼中,他雙手急忙在空中亂抓一陣,呼喝中,將一堆什麼東西呼啦啦碰倒在地時,終於垂頭倒地,不省人事……
夜深,林靜。
此時,昏厥的他哪裡知道,就在戶外的陰森一隅,忽然閃出一個黑影,迎着火光悄然向茅亭逼了過去,粗礪的大手唰地拔出一把竹刀,油光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