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廣暉原本還覺得有了希望,卻沒想眼前張太醫之前的猜測不過都是些虛妄之言,皆是一紙空話,原本還填滿興奮與驚喜的眸眼頓時沉了又沉,他俊顏閃過強忍住的怒意,眸眼腥紅血絲還隱隱可見。
驀然伸出大掌來抓住屈膝跪在地上的張太醫的朝服,韋廣暉雙眼緊緊瞪着近在咫尺的張太醫一張因爲害怕而瞬間失了血色的蒼白麪頰,沉聲道:“你再給朕說一遍試試?”
張太醫哪裡還敢說,他心裡七上八下的跳的厲害,眼前之人可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倘若惹怒了他,便一定是沒有好果子吃的,奈何他現在偏偏惹怒了這個陳國舉國上下都無人敢惹的大人物,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張太醫原本就已渾身顫抖,這下被韋廣暉扯着朝服,身上抽搐更加厲害,他想要盡力平穩一下自己的氣息,卻發現自己的呼吸實在是太過紊亂,再加上韋廣暉的逼視,張太醫已然覺得自己呼吸發窒,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半晌,張太醫這纔敢開口,他一張原本失了血色蒼白無光的面容此時卻脹得發紅,他不敢直視韋廣暉的視線,只得自顧自的低頭,聲音卻不小,語氣像是起誓一般,說道:“皇……皇上,臣保證,一定會盡快查出皇貴妃所中究竟是何毒,臣一定……”
“既然你如此保證,朕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倘若你無能應付此事,白白延誤了皇貴妃醫治的最佳時機,”韋廣暉冷然說着,他下顎緊緊繃着,一雙視線冰冷孤傲,瞧的張太醫渾身瑟瑟發抖,半晌,他兀自頓了頓,又獨個銜接上,“如若不然,朕定會要你好看!”
張太醫原本就被嚇得不行,從進入龍華殿內開始,他便心裡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寧,全身顫抖,冷汗直流,現下被韋廣暉如此恐嚇威脅,他便更加膽小,猛地吞嚥了口口水,張太醫猝然垂首,慌忙應道:“是,微臣謹記皇上教誨。”
嘆口氣,韋廣暉眸中一閃而過陣陣心疼,他驀然想起此刻還躺在漪瀾宮內的朱霜霜,心中痛感便急劇上升,他多希望上天能夠眷顧他,賜給他一次滔天奇蹟,讓他心愛的女子能夠突然睜開雙眸,自行解開毒素,重拾健康啊。
奈何,奈何他苦苦等待,即便他是在處理公務,這一上午時間,也讓漪瀾宮的宮女每隔一個時辰便來給他通報一次朱霜霜的情況,然而他每每聽到通報,每每搖頭失望嘆息,上天真是不眷顧他的霜霜,如此長的時間,朱霜霜依舊處在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緩緩鬆開緊抓着張太醫朝服的大掌,韋廣暉心中痛意猛增,他探出手來輕輕捂住自己胸口,模樣令人擔憂,然而他似是絲毫不許自己在他人面前示弱,只是一面痛苦的隱忍着,一面去尋張太醫一雙已然受到驚嚇的雙瞳,冷言道:“張太醫你記得就好,如若幾日之內你找不到解藥,朕一定會守諾的。你,退下吧。”
韋廣暉一句話說罷,張太醫卻像是得到了特赦,他慌亂點點頭,還未說話,韋廣暉已然不耐煩的揮手,怒氣未消,他便只說了一個字,卻讓張太醫脊背驀然發涼,還未乾的冷汗復又汩汩流下。
“滾!”韋廣暉低聲咆哮,卻並未看着張太醫,只是將視線別向別處,似是刻意這般做的一樣。
張太醫無奈起身,未來得及整理自己凌亂的朝服,只得匆匆躬着身子退出這令他心驚膽寒的龍華殿。
張太醫走後,韋廣暉一個人復又走回自己御座前,撐手坐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面前案上奏摺堆了個小山高,奈何他卻無心批閱,剛想起身去往漪瀾宮陪伴朱霜霜,便見張豐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走進殿來。
張豐向着韋廣暉的方向半躬了躬身子,細聲道:“啓稟皇上,麗鸞宮麗妃娘娘求見。”
韋廣暉本就心煩不已,他還記着今日清早維麗在漪瀾宮殿前鬧得那一番,心中本就對她沒有好感,此時更不希望與她見面,於是揚手道:“讓她回去吧,朕不想見她。”
張豐似是早就猜測到韋廣暉的心思,他慌忙又揖手福了福身子,補充道:“麗妃娘娘要奴才代她告訴您,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給皇上您,還說如果皇上您不見她,她便一直等在龍華殿外不走。”
韋廣暉眸光轉了轉,他瞥目看到面前案上小山高的奏摺,嘴角竟不自覺浮現個狡黠的笑意,他雖然不相信維麗會一直等在殿外,只爲了和他說些她自認爲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一想到一旦維麗信守諾言肯等在殿外,他的心似乎就變得舒坦了一些。
抓起面前一扇奏摺,韋廣暉垂首批閱,“讓她回去吧,就說朕公務繁忙,無心顧暇其他,若是麗妃非要等在殿外,讓她等就是了。”
張豐能夠成爲韋廣暉身邊的大紅人自是有一番本事的,他想起自己剛入殿中的時候,韋廣暉似是對面前案上堆積的奏摺絲毫不感興趣,現在卻偏偏要在麗妃求見的節骨眼上批閱奏摺,這不明擺着是刻意而爲之的嘛。
想到這裡,張豐迅速明瞭皇上的意思,他倒退着走出龍華殿的殿門,恭謹的將殿門虛掩上,這才轉身走向正佇立在一旁,焦急等待着消息的維麗。
“娘娘,”張豐垂首,“皇上公事繁忙,怕是沒辦法見您,您請回吧。”
維麗似是也早就猜測到會是這番結果,她站在原地還未開口,身側吉娜已然先跳出來,她一向仗着自己是吉殤國來的,總是不將張豐看在眼裡。
吉娜湊近張豐身畔,她斜眼看了一下身側的張豐,好半天怒着嘴瞪着眼,最終才說出一句:“皇貴妃現如今昏迷未醒,性命堪憂,皇上還有心思處理公務?張公公,怕是你壓根就沒給皇上通報我們家公主的意思吧?”
張豐原本就覺得這吉娜傲慢的不行,雖說她是從吉殤國陪嫁而來的丫鬟,在這陳國的紛繁宮女中,身份是高些,但即便她身份再高,也需嚴守這宮中的宮規,怎麼如此傲慢無禮,無視他人?
張豐懶得與吉娜多言語,他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視線落在吉娜一張目中無人的瑩白小臉上,訕訕道:“娘娘,奴才的確是如實和皇上說了,皇上案前堆了小山高的公文奏摺,怕是要批閱良久時間,皇上的意思是請您先回,他實在是抽不出身來吶。”
見張豐對自己的冷嘲熱諷壓根不予理睬,吉娜這才自覺沒趣的撇了撇嘴,自從站到了維麗身後。
維麗雖然心中已經有數,卻奈何還想要在張豐面前撐住面子,她一襲百花曳地裙甚是妖豔,頭鬢上一支金絲八寶攢珠釵,豔麗的脣邊慢慢勾出一抹淡笑,她擺擺手,說道:“既然皇上公務纏身,本宮不便打擾,但煩請公公再去通報皇上一聲,就說臣妾會在這龍華殿外等着皇上,臣妾今日來,真的是因爲有重要事情要請求皇上。”
維麗少有此番嫺靜端莊時刻,張豐看的呆了一呆,待反應過來的時候,慌忙躬身垂首道:“奴才這就去稟報皇上。”說罷便小跑着返回了龍華殿內。
聽了維麗一席話,吉娜卻似是不高興極了,她湊到維麗身側,低聲道:“公主,您剛纔說話爲何這般客氣?他不過就是個公公罷了。”
維麗頷首,她發頂金絲八寶攢珠釵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盈盈光亮,直晃得身後吉娜暈的睜不開眼。
吉娜忙伸手捂住雙眼,卻沒見到維麗一張臉上滿是哀愁模樣,她碧綠的眸子閃過一抹痛意,復又轉身去瞧吉娜。
“我剛剛那番話並不是說與林公公聽的,皇上就在龍華殿,我刻意將語調提高,心想皇上在殿內定能聽到,吉娜你說話小心一些,這裡不比麗鸞宮,更不是我吉殤國,萬事都需小心謹慎才行。”維麗刻意將自己的語調壓低,唯恐剛纔的話被有心人聽了去。
吉娜剛伸手揉完眼睛,耳邊響起維麗帶着責備的話語,她先是微微怔了一怔,復又重重點頭,“是,奴婢記住了,公主。”
半晌,龍華殿外安靜的只剩初夏徘徊的風聲,吉娜覺得無聊,她將兀自絞着的手指垂到身側,仰頭去尋維麗一抹倩影,尋到了,便啓脣問:“公主,這都什麼時辰了,我們在這到底要做什麼啊?”
維麗側影線條優美流暢,她身上的百花曳地裙在午後綻出一抹無法匹敵的妖嬈來,勾勾脣,她露出淡淡笑容,道:“等。”
吉娜吐吐舌頭,她匆忙側首瞥目,正瞧見維麗一雙碧青色的眸子裡倉促閃過一絲失落神色,她微微撇動了一下嘴脣,心中驀然覺得心疼。
奈何這裡並非泱泱吉殤國,維麗身份也不再是吉殤國的公主,倘若她們還未離開吉殤國遠赴陳國來,維麗公主也便不會遭受此時煩惱,更不會多添煩心憂慮之思,想到這裡,吉娜雙眸低低垂下,她黑色的睫毛顫動幾下便自覺不再作聲。
維麗哪裡在意身旁吉娜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她此刻一身百花曳地長裙,午後慵懶的陽光淡淡披在她的身上,她卻絲毫未注意到自己的美態,只是站在原地愣怔半晌,雙眸低垂復又擡起,直直的將一對顧盼生波的水碧色的眸子望向龍華殿的方向。
她並不確定韋廣暉批閱奏摺會用去多久的時間,維麗此刻甚至不確定龍華殿裡的韋廣暉是否真的是在批閱奏摺,雖然一早便猜測到會是這番結果,她卻依舊執拗前來,心中自然還是隱隱有些不當有的期盼,奈何這些期盼此刻已經如若焚燒落下的灰燼,已經盡數消失殆盡。
之所以還會留在這裡等待,無非是因爲她本就倔強的性子,這並不是維麗第一次爲了同韋廣暉說話而等待許久時間了,維麗還記得上一次細雨濛濛時分,她撐着一把碎花薄傘立在雨中,原以爲韋廣暉不會那般絕情,卻原來一切都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揣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