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兒笑着說道:“免了免了,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大家都是一樣的。”幾個人聽了,吸着鼻子,說不出的委屈,香兒見狀,這才覺察到不太對勁,仔細一看,竟有人臉上被打了巴掌:“怎麼回事,是不是伺候主子不好,這才被教訓了下?”
“不……唔,是的,是的。”那宮女嚇得忙退後兩步,香兒從懷中拿出一方絲帕,忙給她擦拭嘴角浸出的血跡,“快擦擦。”
有另外一個宮女直接跳出來,氣不過的跺腳:“姑姑,您和綠畫同時都是貴妃身邊的貼身侍女,我們姐妹自然都要尊重一些,只是你們待人真的相差太多了,池兒臉上的巴掌印就是拜綠畫所賜,簡直是太過分了,到底是珍貴妃娘娘好些,怪不得皇上偏偏寵愛景仁宮,卻不寵她的主子,這還真不是偶然了。”
“綠畫打的?”香兒很是驚異地看了那宮女一眼,暗自吸氣,這丫頭如今在沁雯的身邊,真的是越發的目中無人了。
月中天,景仁宮。
擎着琉璃宮燈走到廊外的欄杆前,香兒靜靜地站着,將搭在右臂上的茜紅色繡梅花披風給前面站着的女子披上:“娘娘,外面風涼,進去休息吧。”
轉過身來的是一張如玉的容顏,皎潔的月光灑照在她的身上,仿若是瑤池仙女下凡一般美麗動人。
她輕輕搖頭,側首指了指天上高懸的明月:“以前我也很喜歡這樣看着月亮,不知道大家看到的會不會是一樣?”她有時候還是會想起來現代,不知道若是哪天不小心回到了現代,擡起頭來看着這一輪明月,會不會有不一樣的地方。
香兒噗嗤一笑,手上擎着的宮燈也隨之搖晃,“娘娘真是愛說笑,這月亮肯定都是一樣的。”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她低垂下眼瞼,擡起羽睫來,已然濡溼一片。或許是感傷,若是哪天她當真是回去了,擡起頭來望着明月……那是她唯一能看到的曾經。
狐疑地看着她,瞧見她眼眶中閃爍着晶瑩的光芒,香兒大驚,忙走上來輕聲勸道:“娘娘今天怎麼突然感慨起來了,可不像您的性格,這樣不好,真的是不好。”
深吸口氣,朱霜霜轉過頭來瞧着她,將淚水給逼了回去,她笑着說道:“本宮感慨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嘛,這寂寂深宮,說不定哪天我就突然離開了呢。”
身子猛地一震,嚇得香兒忙上前來緊緊地抓着她溫熱的手,香兒的指尖冰涼,卻是怎麼也不肯鬆開來,“娘娘千萬不要亂說,奴婢聽了都受不了,若是皇上聽見了,肯定是要傷心的。”
“皇上……”她靜靜一笑,轉過身來,卻沒有再說其他。
香兒一路跟隨在她的身後,有清涼的夜風吹過,拂起她腰間繫着的絲絛迎風起舞,低頭想了片刻,香兒擡起頭來輕聲說道:“娘娘,今天在月露宮外的長廊無意中碰上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和娘娘說。”
“什麼事?”驚疑地轉過身來,朱霜霜皺着眉頭,“直說就是。”
香兒上前兩步,側首看着她道:“德貴妃和您位分相同,爲何是她掌管六宮,卻不是您,按理來說,皇上如今最寵愛的該是我們景仁宮纔是。”
“別亂說。”朱霜霜警醒地提了句,伸出食指來放在櫻脣邊,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掌管後宮是她的事,本宮本就不感興趣。”
香兒撇了下嘴,很是不耐地嘟着嘴囔囔了兩句,“娘娘不知道,她身邊的宮人都開始囂張起來了,有什麼好炫耀的。”
她扶着朱霜霜走到牀榻前,將紗帳給垂放下,香兒緊抿着脣,當真是忍不住了,出聲說了句:“娘娘難道當真不爲自己着想嗎,後宮如今並沒有皇后,掌管六宮大權其實就位同皇后了,她如今又身懷有孕,難保生下個皇子,直接就封爲皇后,到時候我們再想反撲,可就晚了呀!”
朱霜霜閉目躺在牀上,她輕輕動了下,“現在說這些爲時還早,而且此事……切不可向皇上提起。”
香兒無奈地嘆了口氣,應了聲是,轉身離去。
眼瞅着帳幔一層層放下,她睜開眼來,直勾勾地盯着牀幃上垂着的淡黃色流蘇,其實她又怎會不知,太后藉着良嬪之事有意說她是妖魅,明着是同意皇帝冊封她爲貴妃,其實就是在打壓她的勢力,讓衆人將賢德之行轉到沁雯那邊去,而沁雯如今身懷有孕,本就是最有可能冊封爲後的人選。
只是墨離暄卻當衆宣佈她賢良淑德,外則只是誇讚而已,實則就是在和太后作對,他心裡真正想讓做皇后的人選,就是她朱霜霜。
悽然一笑,她朱脣輕啓:“可惜……你怎就忘了,我原本的身份就是尷尬的。”她本就是個亡國公主,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即便墨離暄將再多的言辭都向着她,恐怕也無濟於事,說她爲後宮祈福,爲萬民祈福纔出宮,可是……改變不了的還是她本來的身份。
翌日清晨醒來,只覺頭腦昏昏沉沉,大概是沒有睡好,朱霜霜手指扶着腦袋,輕輕晃了晃,她微蹙着眉心:“夢做多了也難受。”
香兒見狀,忙走上前來輕聲詢問,見她實在是沒什麼大礙才作罷。用過了早膳,她剛要出去,就見門外有尖細的聲音傳來,她忙帶人跪下去領旨。
卻原來不是什麼聖旨,陸通一走進來瞧見她跪在地上,嚇得忙跑上前來跪在她的面前:“娘娘這……真是折煞奴才了,今天不是來宣旨的,是皇上……唉,娘娘快先起來,這若是給人傳到皇上耳中,非得把奴才給杖刑不可。”
朱霜霜狐疑地擡起頭來,聽到他這樣說,她噗嗤一笑,任由陸通給扶着站起身來,“公公今天來是爲了什麼,剛纔本宮那樣……就當是和公公開玩笑好了,公公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陸通嚇得忙從懷裡拿出一方絲絹來擦拭了汗水:“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喂,以後可千萬使不得了,您啊,是沒瞅見奴才這心啊,撲通撲通像是小兔一樣亂竄啊!”
他這樣一說,倒是把寢宮的宮人都給逗樂了,掩脣嗤笑的大有人在。朱霜霜輕輕一笑,她側首看了眼陸通的身後,見三個宮人手上皆是託着托盤,於是驚異地問了句:“這是?”
陸通忙轉過身來,從左開始數起:“這是皇上給娘娘您準備好的衣服,再過五日啊,就是太后娘娘六十大壽了,到時候娘娘就穿這件!”
朱霜霜微蹙着眉頭走上前看了看,是一襲茜紅色的撒花煙雲百合裙,外罩一層輕薄的雪紗衣,紗衣上繡着淡粉色的櫻花,看起來栩栩如生。
陸通接着說道:“這個呢,是皇上爲娘娘挑選好的首飾……”朱霜霜看了,有鑲藍寶石鳳凰簪,還有藍蝶金步搖,其他的就是些花鈿之類的,但是都是極其名貴的。
她手指輕輕撫了下,陸通見她眉目間還有些許笑意,接着說道:“這裡呢,是皇上爲娘娘準備好的壽辰禮物,血如意,太后早先一直很想得到,只是絕桑國國主一直不肯割愛,這是皇上花重金買下的,專門爲了娘娘的。”
所有宮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朱霜霜一個人的身上,全都是羨慕的神色,齊刷刷地望着她。
“皇上還交代奴才了,讓娘娘多休息,外面風涼,出去時注意加衣。”陸通附和的笑着,恨不能直接就貼到朱霜霜的腳上去。
“皇上他人呢?”朱霜霜將手中的花鈿放下,側首狐疑地問道。
陸通神色一凜,打了個寒噤:“這個……皇上他人在……良妃寢宮,德……德貴妃請皇上過去的。”
手指輕撫着那通體血色的玉如意,朱霜霜坐在軟榻上,正前方有紫色的香爐正在嫋嫋的升着輕煙,從正前方望過來,朦朧間她清麗絕美的面容更加動人。
垂首侍立在大殿兩側的宮人靜靜地,沒有半點的聲響。她凝神望着這血如意,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良久,她朱脣輕啓,突然問了句:“什麼時辰了?”
香兒本垂首侍立着正在發呆,聽到她這樣說,猛然回過神來,忙說道:“娘娘,剛過未時。”
她淡淡地“哦”了聲,沒有再多說什麼,依舊是低垂着眼瞼,手指輕輕地撫着那血如意,香兒下意識地走上前來,輕聲問了句:“娘娘要不要用些水果,新送來的香瓜和葡萄,味道是極好的。”
朱霜霜輕搖下頭,直接從榻上站起身來,她整理下裙衫,鬢間的金步搖隨之輕輕搖動,她擡腳向殿門口走去:“皇上現在下榻何處?”
她並沒有回過頭來,只是淡淡的問道,香兒渾身一凜,忙回道,“剛纔聽說是在鍾粹宮,德貴妃和皇上從良妃那兒離開後,德貴妃說已經準備好了點心,讓皇上過去用點兒。”
“鍾粹宮?”朱霜霜腳步猛地一滯,她蹙了下眉心,脣角隨即綻出一抹微笑,眉心也漸漸舒展開來:“那我們就去鍾粹宮一趟,去拿本宮爲德貴妃備下的禮物來。”
香兒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之前的那些天,朱霜霜只要是沒事做的時候,就一個人待在內閣裡繡着嬰兒穿的衣服,本來香兒心裡還在想着是爲了她以後自己的孩子要用的,心裡還在竊喜,只是沒想到……居然是爲了德貴妃的孩子給準備的。
撅着嘴,香兒很不情願地應了聲,馬上跑到內閣裡給取了來,緊跟上朱霜霜的腳步。
乘着鳳鸞肩輿一路上蜿蜒走在永巷的道路上,又穿過兩處宮殿,就到了鍾粹宮的門外,朱霜霜雖然聽說沁雯自從晉封貴妃後就搬到了這裡,但是沒想到這處宮殿居然如此奢華,守門的侍衛見到她來到後,皆是一片驚詫,忙差人就去回稟,只是香兒扶着朱霜霜下了肩輿,她淡淡地說了句:“不用回稟了,本宮自己進去就行。”
那本要去回稟的小太監偷偷地瞥了她一眼,猶自驚異地跪在地上應了聲是。香兒扶着朱霜霜走進了苑中,滿苑皆是一片芳香,假山清泉,鳥語花香,她這裡宛然就是一處人間天堂。
朱霜霜笑着向前走着,只是驀然轉頭的瞬間,瞅着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跑進了內殿去,她暗自淡笑,肯定是向沁雯通風報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