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果然是在做夢
內室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姬墨修心不在焉地以手指輕捋着他的髮絲,眉眼沉寂,眼底色澤不斷地轉換,似在思索。
隨着時間的漸漸流逝,姬涼塵眸心卻是愈發寂冷如雪。
果然是沒有期待,纔沒有失望。
皇叔難得做出承諾,自己或許……應該表示出一點感動,然而他骨子裡的強勢和霸道,卻是永遠不會褪色的存在,如果他的溫柔僅僅建立在自己生病虛弱的前提之下,那麼姬涼塵寧願,從不曾享受這般溫柔。
“你想怎麼樣?”姬墨修垂眸,凝視着他黯然神傷的俊雅容顏,感覺有一種珍貴的東西慢慢從指間溜走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有些心慌意亂。
想起自己昨晚看到他孱弱的病態時,心頭猝然劃過的疼痛,想起大夫診斷出來的結果,身子骨很弱,過度疲勞引起的體虛,肝氣鬱結,氣血不足四肢無力,傷寒高熱,咽部充血……
姬墨修才驀然意識到,原來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光裡,這個孩子過得其實一點都不好。
否則,他的身體怎麼會虛弱至此?
他肝氣鬱結從何而來?
傷寒高熱,咽部充血……也都是因爲自己的粗暴殘忍和刻意的漠視……
那個老大夫的話似乎還回蕩在耳邊,“就算孩子不懂事犯了錯,懲罰也該有個限度。”
可姬墨修此時卻完全想不起來,這個溫順的青年究竟犯了什麼錯,需要被自己如此對待?
他不過是溫柔善良了一些,性格寬厚了一些,對他愛得深了一些,過分順從了一些……若這些是錯,那麼這天下,是否便該是惡人的天下?
姬墨修薄脣漸漸抿得緊了一些,自己不但下手不知輕重,更是把這個青年滿腔的情感踐踏,甚至是親手摧毀——
姬墨修伸手,無法控制地將青年再度擁入懷裡,力道不自覺地有點大,像是要把他嵌入自己身體裡的力道,“只要你說,我一定照做,可否?”
姬涼塵一驚,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裡聽到的。
被鐵臂緊緊箍在他堅硬的胸膛,感受着皇叔強而有力的心跳……嗯,似乎跳得很急,皇叔這是情緒失控了?
向來沉穩淡漠的皇叔,居然也有這麼急促的心跳。
姬涼塵迷迷糊糊的想着,卻聽耳邊不斷地傳來他家皇叔低沉的聲音,“塵兒,以前……是我不好,你說的對,喝再多的藥,也抵不上本王對你造成的傷害……昨天來給你看病的大夫也說過同樣的話,我仔細反省了一下……”
反省?
姬涼塵張大了嘴,表情有些呆滯,皇叔居然會反省?
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比他說那句“本王錯了”更讓他覺得震驚。
向來無所不能高高在上的皇叔,別人一點點的小錯就能被整治得死去活來還要對他感恩戴德,從不認爲自己的決定有什麼不對的皇叔,居然親口說出“反省”?
什麼黯然,什麼失落,什麼悲傷無助,此時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姬涼塵唯一還剩下的感覺,只有驚悚。
他家皇叔,不會是受到什麼刺激了吧?但是……這世上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能刺激到他家心志強大到逆天的皇叔?
“塵兒。”姬墨修皺眉,微微鬆開了手,看着懷裡一直沉默不語的青年,“你心裡還在怪我?”
姬涼塵擡頭,看着他家皇叔棱角分明而顯得幾分冷硬的面容,心裡涌上濃烈而深沉的愛意。
他無法欺騙自己,就算皇叔對他如何無情漠視,他依然無法自拔地愛着他,只看到這張臉,他就有一種安心依賴的感覺。
雖然安心也時常伴隨着心痛,依賴也經常感到無助……他還是無法說服自己狠下心不愛。
如果,此時有機會改善他們的關係,不必分開,以後也能讓自己的處境好上一些,他爲什麼不能試一試?或者,前面等待他的不一定是懸崖,而是幸福的殿堂呢……
心頭一個個想法閃過,姬涼塵試探性地開口道:“皇叔說的……都是真的?以後我……不管怎麼任性,驕縱,耍性子,皇叔都不再對我發脾氣,也不再懲罰於我?”
見他終於肯搭理自己,姬墨修心裡無聲地鬆了口氣,肯定地點頭,“本王保證。”
“不管我提出什麼樣無理的要求,皇叔都不會拒絕?”姬涼塵又問。
姬墨修還是點頭。
“皇叔會一直疼我,寵我,縱容我,對我百依百順?”
百依百順?
姬墨修沉默片刻,見姬涼塵臉色又要變了,連忙鬼使神差一般應下,“嗯,百依百順。”
這麼好說話?
姬涼塵覺得有點不真實,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他眉頭微擰,“皇叔能不能讓我掐一下?我好像在做夢。”
姬墨修嘴角驀地一抽,因爲他這罕見的幼稚,腦門上無法控制地降下三條黑線。
無語了片刻,他淡道:“掐。”
得到應允,姬涼塵擡手,當真在他臉上掐了一下,“疼不疼?”
姬墨修嘴角抽了抽,“不疼。”
那點力氣,還不如貓抓,對他來說連撓癢都不到,怎麼會疼?
姬涼塵神色一黯,“看來果然是在做夢。”
姬墨修:“……”
二十五歲的青年,不至於突然間回到孩童時代吧,果真是昨晚燒傻了?
姬墨修伸手探上他的腦門,須臾,平靜地收回手:“已經退熱了,別再說胡話。”
話音落下,姬涼塵表情一僵。
真的不是做夢?
姬涼塵想了想,覺得應該適時地提點要求,來驗證他的承諾。
但是……此時身體太虛弱無力,做什麼都提不起勁,皇上大概也不會讓他下牀去,那麼他應該提點什麼要求?
絞盡腦汁想了很久,姬涼塵終於想到了一個於他而言最重要也讓他忐忑不安的問題。
“皇叔。”
姬墨修嗯了一聲。
“我在皇叔心裡,佔據着多少分量?”他緩緩開口,斂着眸子掩去了眼睛的緊張,“是皇叔的底線重要,還是我重要?”
此言一出,姬墨修表情再見幾分僵硬。
須臾,緩緩將他擁緊,低沉的聲音不再任何猶疑,堅定而有力,“塵兒在我心裡是最重要的存在,以前是本王太蠢,纔會堅持着什麼底線,以後……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