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八字不合4
鳳青舒幾乎咬碎了一口牙,眼底閃過多少陰霾,面容變得陰鷙,神色一陣青一陣白,再也恢復不了往日的沉穩如風。
這般毫不留情的嘲諷與鄙夷,當着衆臣的面,絲毫顏面也沒有給他留,這是要徹底撕破臉了麼?
鳳棲卻壓根不再多關注他一眼,從容地轉過頭,看向殿上。
衆人心裡一凜。
廷杖驟然劃破空氣擊在脊背上的聲音,就像是尖銳的刀鋒劃迫衆人的心絃,瞬間激起肌骨上的一陣陣顫慄。
羣臣臉色皆有些蒼白,跪在殿上正在捱打的那個人,表情卻巋然不動,身姿挺拔如山,面容自始至終帶着事不關己的漠然。
就好像,被打的人根本不是他。
然而,在場的人分明卻都明白,大內禁衛可不比普通的御林軍,他們出手,那廷杖落下的力道有多重,他們就算沒有親身嘗試,也完全能想象得到。
若是一般人,莫說四十,便只是二十杖,也足以讓他性命不保。
鳳棲單手支着下巴,沉默地注視着鳳天戰的表情。
沉悶的廷杖聲,不斷地衝擊着衆人的耳膜,殿上已經是一片死寂的安靜,除了廷杖擊在脊背上的聲音,讓人一陣陣心神劇顫,其他的,再沒有人發出一點點動靜。
哪怕是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禁衛施行廷杖,並未有人報數,他們也不需要報數。
但是羣臣卻不知不覺地在心裡默默數着,就怕二皇子萬一熬不過……
小心謹慎地擡眼,鳳天戰的表情依然是淡漠如常,身體挺得筆直,動也沒動一下,只有額頭開始滲出的冷汗,以及一寸寸蒼白的臉色,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血腥味在大殿上淺淺瀰漫開來,素色的衣衫後背,已經破裂,觸目驚心的血色映入衆人眼簾,帶來的又是一陣視覺上的衝擊。
衆人雖然提心吊膽,卻又忍不住在心裡暗自佩服。
這樣的廷杖重責,若是放在別人身上,這會兒只怕早已忍不住哀嚎了,這二皇子卻實在是個能忍的人,二十杖已經過去了,連一聲悶哼都沒有發出。
“停。”鳳棲漫然出聲,底下的廷杖隨着他的話音同時停止,禁衛俯跪於地。
“退下。”
“遵旨。”
兩名禁衛提着廷杖,躬身退出大殿。
隨着他們的身影消失,羣臣心裡長長地鬆了口氣。
還好,皇上仁慈,並沒有真的打完四十杖,脊杖不比板子,若真的讓禁衛打完四十,只怕二皇子不死也殘了。
“二皇兄感覺如何?”鳳棲淡問。
鳳天戰脣色發白,聲音卻依然能保持鎮定,“還好。”
還好?
羣臣嘴角一抽,默默地移開視線,只能說,二皇子真的不是一個正常人。
“二皇兄覺得無故被罰,委屈否?”
委屈否?
罰都罰了,而且皇上您也說人家是無故被罰,還問人家是否覺得委屈?
委屈了又能怎麼着?
羣臣心裡腹誹,面上卻是半分聲色不敢流露。
“不委屈。”鳳天戰淡淡答道,“皇上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鳳棲聞言,慢慢笑了,“朕覺得這不是二皇兄的真心話。”
鳳天戰遲疑地擡頭,看向前方龍椅之上的鳳棲,眸心閃過一絲疑惑,一字一句低沉卻緩慢地道:“罪臣說的,是真心話。”
沒有怨恨,也沒有不滿,更沒有阿諛奉承,只是一句淡淡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沒有太多的辯解,一句淡淡的“罪臣說的,是真心話”,卻讓鳳棲嘴角的笑意愈發深邃。
“二皇兄這份堅忍的脾性,真是深得朕心。”鳳棲微微一笑,眼梢輕挑,“木熙。”
“臣在。”
“替朕擬旨,二皇子鳳天戰封爲戰王,享一等親王俸祿,賜帝都朝陽街上親王府邸一座,讓無痕調撥三十六暗衛供其調遣,其他奴僕侍婢,比照親王的標準配備。”
此言一出,羣臣瞬間譁然。
便是重傷在身的鳳天戰,也罕見地呆住了。
特封爲親王,還調撥三十六命暗衛供其差遣?
風無痕掌管的衛閣,從來都是直接受皇帝調派,從裡面出來的影衛和暗衛,哪一個不是經過嚴苛到極致的訓練?
花費了無數心血培養出來的暗衛,一個都珍貴,更何況是三十六個?
這可是連禹王都沒有享受到的無上榮寵。
衆人看向鳳天戰的眼神,瞬間變得怪異而糾結。
他們覺得糾結,當然不是糾結這位二皇子,而是糾結皇上的心思。
剛纔人家也沒犯什麼錯吧就說打就打,這會兒也沒見立什麼功啊又說封賞就封賞,他們可否知道,這位皇帝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爲什麼他做的事情,他們一件也看不懂?
難不成真的應了那句什麼話……君心難測?
羣臣心思各異,坐在最高處的皇帝陛下話卻尚未說完,接着道:“兵部尚書一職,也由戰王暫替,聽雨,兵部侍郎的人選同樣由你負責舉薦,升任之前,讓戰王過目一下,以他的意見爲先。”
雲聽雨俯首領命,“臣遵旨。”
鳳天戰似乎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所聽到的,不由有些疑惑,所以忍不住擡起頭,又看了一眼以慵懶姿態坐在龍椅上的鳳棲,眸心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須臾,不發一語地垂眼,表情淡漠依舊,一直挺直的脊背,卻似乎無形中變得柔順了許多。
忍着劇痛,他慢慢俯身,以額觸地,無比溫順地叩首,“臣謝皇上恩典。”
“不必謝朕。”鳳棲緩緩站起身,注視着他後背的傷痕累累,語氣漫然中卻難掩薄涼無情,“朕還是那句話,時刻記得自己的本分是什麼。以後有朝一日,若是做了朕不能忍之事,朕不會給你絲毫悔過的機會。”
“臣,不會。”
簡短而緩慢的三個字,聽起來沒有情緒,卻是鳳天戰生平第一次對人許下的承諾。
“皇上今日所做下的決定,臣爲什麼看不懂?”鳳青舒深深吸了口氣,牙齦咬了又咬,卻總是忍不住要據理力爭,他擡眼看向鳳棲,已經不想掩飾眼底的憤怒,“兵部和戶部兩部尚書不過是告了個假,並未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皇上爲什麼竟如此草率地就革了他們的職?就算皇上想針對臣——”
“禹王。”鳳棲淡漠地勾脣,“別太高看自己。”
漫然的語調,絲毫也不曾掩飾他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