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致命的弱點10
“……哦。”姬涼塵慢慢點了下頭,表示瞭然,隨即擡眼看向姬墨修,遲疑地開口:“皇叔,我是不是……已經命不長久了?”
命不長久……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這麼問了。
相思紅豆的確是一種難解的毒,姬墨修確定自己無計可施,以姬涼塵沒有一點武功的文弱身體來說,就算有他輸入真氣抵擋毒素蔓延,最多也只能支撐半個月而已。
所以嚴格說起來,的確是命不長久了。
然而,此時面對姬涼塵平靜得彷彿看透了生死的面容,素來從不會考慮他人感受的姬墨修,卻罕見地維持着反常的沉默。
他的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姬涼塵昏迷之前的那個眼神,苦澀蒼涼,悲慼無奈,還有一種彷彿驟然間失去了所有希望的黯然神傷……
吉安複述的那些話,雖然因爲驚懼而說得斷斷續續,但是一字一句,姬墨修全部聽懂了,雖然有些意外,但是卻似乎又覺得不是太過意外——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麼事情能輕易攪動他的情緒,類似於大驚小怪這類的反應,更不會出現在他的身上。
此時他無法分辨心裡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只是隱隱覺得,這個素來得他庇護的小侄子,原來真的也會直面死亡——並不會因爲有一個無所不能的皇叔在,就能篤定一輩子安然順遂。
而他自己,在意識到這樣一個事實之後,心裡隱約生出的感覺,是排斥,還是抗拒?
或者,僅僅只是一種對事情脫離了自己掌控而產生的不悅?
“皇叔?”姬涼塵從未見過走神的皇叔,面上不由流露出訝異之色,“皇叔在想什麼?”
想什麼?
姬墨修回過神,淡淡道:“在想着怎麼解你身上的毒。”
說着,拉過一張椅子在榻前坐下,擡手示意姬涼塵躺下。
“你的命還很長,所以不必過早地擔憂。”姬墨修說着,雙腿漫不經心地交迭了起來,清透的眼神靜靜落在他的面上,帶着一種敏銳的洞悉力,“不過塵兒,你能否老實告訴本王,這段時間你接觸過誰?”
姬涼塵心裡咯噔一下,在姬墨修那雙犀利的眼神注視下,幾乎忍不住就要失態。
然而,因爲連番吐血,他的面容看起來本就蒼白羸弱,此時眼神裡流露出來的也大多是憂鬱不安的色澤,聽到姬墨修的話之後,他似乎微怔了一下,隨即語氣猶疑地道:“皇叔指的……是誰?秦鳳陽,還是被皇上帶進了王府的鳳棲?”
“都不是。”姬墨修道,“在鳳棲來到大周之前的日子裡,除了秦鳳陽之外,你還見過誰?”
“……”姬涼塵垂下眼,靜靜的似乎在回想,須臾,他緩緩搖頭:“除了秦鳳陽和我寢宮裡的宮人之外,我並未見過其他的人。”
姬墨修眯眼,開口打算再問些什麼。
“不過……”姬涼塵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眉頭輕蹙,“之前有過一天,我莫名其妙地沉睡了半日。醒來的時候,察覺到這寢宮裡有陌生的氣息,當時我只是覺得奇怪,卻並沒有太過在意。”
“莫名其妙地沉睡?”姬墨修眉眼微動,隨即皺眉,“有陌生的氣息,爲什麼你卻沒有在意?”
“宮人們常來常往,卻不曾經常出入內殿,我不可能熟悉他們所有人的氣息。”姬涼塵淡淡解釋,“況且,我當時睡着了,根本無法確定是不是有人進來過——就算真的有人進來過,我也不可能爲了這點小事大發雷霆,非要追究個所以然來。”
姬墨修聞言,下意識地皺眉,隨即似是想到了什麼,眉頭很快又舒展了開來,眼底卻快速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這便是姬涼塵和姬墨修的不同之處。
姬涼塵雖是天子,是唯我獨尊的一國之君,但是他的性子卻委實太過寬容,對規矩的要求也沒有過分的嚴苛。而姬墨修,馭下之嚴,是姬涼塵永遠望塵莫及的。
況且,姬涼塵當時正在軟禁之中——雖然姬墨修是讓他養病,但當時姬涼塵自己卻認爲是被軟禁的,所以他心情的低落和憂鬱也是一方面。
這一點,姬墨修稍一想,便也明白了。
然而,他心裡卻並不會因此就消除了質疑,“你說的那日,是否就是當晚不願用晚膳,也突然不讓太醫診脈的那一日?”
姬涼塵聞言,心裡驀地又是一沉,對他這位皇叔敏銳到近乎可怕的判斷,感到一陣心驚膽戰。
因爲垂着眼,所以姬墨修沒有看到他眼底片刻的驚慌失措,可即便如此,姬涼塵也並不能真的奢求,他的皇叔能完全相信他這番看似毫無破綻,實則處處漏洞的說辭。
“……是。”短暫的沉默之後,姬涼塵緩緩點頭,“就是那晚。”
接下來,他已經能猜到,姬墨修一定會問他爲什麼突然間不想讓太醫診脈了?當真只是因爲突如其來的厭煩,還是莫名其妙就想使一下性子?
但是出乎姬涼塵意料之外的卻是,姬墨修卻並沒有繼續追問,反倒淡淡道:“你的身體現在很虛弱,不宜長時間說話,躺下休息吧。”
“皇叔,我昏睡了多久了?”
“一晝夜。”
“一晝夜?”姬涼塵訝異了一下,“原來我昏迷了這麼久?”
頓了一下,“皇叔,我睡了這麼久沒吃東西了,肚子早就空了,你怎麼不讓人送膳食過來?”
姬墨修聞言,臉色驟變,脣瓣瞬間抿緊。
姬涼塵遲疑地看着他家皇叔罕見的表情,不解地開口:“皇叔……”
“沒有解毒之前,你不能吃任何東西。”姬墨修閉了閉眼,看着他的眼神染上了些許複雜色澤,語氣也有些壓抑,“連一口水都不能喝,因爲那隻會加快毒素髮作,讓毒迅速蔓延至心脈,導致吐血不止,然後……神仙難救。”
此言一出,姬涼塵瞬間沉默了下來。
“不吃不喝……”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帶着些許解脫般嘆息的笑意,“縱然有皇叔的真氣相護,大概也只能再苟延殘喘個七八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