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號城市裡,某個安靜的酒吧內只有三人。
酒保,李東澤,三月。
“這個是真酒還是假酒?“三月看着杯子裡琥珀色的威士忌,問身邊的李東澤。
李東澤依舊穿着他那一身講究的西裝與馬甲,胸前掛着的懷錶鏈被擦的鋒亮,皮鞋也是剛打過鞋油的。
不論何時何地,這位恆社的教父都一絲不苟的生活着。
他看向杯子說道:”.…….假酒。”
三月不樂意的看向李東澤:“你招待我都用假酒?”
李東澤耐心解釋道:“聯邦內的菸酒生意都是壟斷的,沒人好好釀酒。除非是特供到各個財團宅院裡的酒,其他的品質還不如我這假酒。故心,恆社旗下產業都是正規的釀酒商,我們只是拿不到釀酒的牌照而已。”
三月輕笑一聲,李東澤很少說這麼多話,一般說話很多的時候,就是有點緊張了。她淺囁了一口,淡然說道:“確實不錯,比19號城市那邊的好。”
李東澤表情自然了一些。
三月說道:“我又要出發了。”
李東澤微微皺起眉頭:“纔剛回來,怎麼又要走。”
這一次發生在南邊,裁判所裡的六眼烏鴉晝夜鳴叫,要出大事情了,三月說道:“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要告訴你,神代千赤死亡了,可是烏鴉並沒有指引我們過去、這說明其中有問題。”
李東澤坦誠道:“按照你這麼說,他可能還活着,我老闆想殺他好多年了,如果他是假死,那我必須把這個消息告訴老闆。”
三月坐在吧檯旁邊聳聳肩膀:“我可沒說他還活着。”
李東愣了一下:“嗯?什麼意思。”
難道是神代千赤的屍體,被某個禁忌物給獻祭了嗎?
三月似乎猜到李東澤所想,便說道:“就算是他終將被某個禁忌物獻祭,六眼烏鴉也會在他死亡之前鳴叫,就像是慶塵之前也讓我們白跑過一趟一樣。而且,整個聯邦,能夠獻祭超凡者的禁忌物也就那麼幾樣,除了提線木偶,其餘的都在我們手裡了。神代千赤的屍體沒有被獻祭,而是被遮蔽了信息,連六眼烏鴉這樣的禁忌物都找不到他。”
其實禁忌裁判所掌握的禁忌物,就像是打遊戲開透視一樣。
只要掌握的數量足夠多,那麼就能推測出一些信息。
例如能夠獻祭超凡者的禁忌物總共有四樣:
這件禁忌物以獻祭尸體爲樂趣,只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如此殘忍的禁忌物,作用卻是可以書寫祝福.....
獻祭一具屍體,可以寫下一個心願,獻祭十具,可以寫下十個心願,心願可儲存。
猩紅鋼筆能許願的事情都很小,比如希望有人送自己個禮物,希望有人能幫自己洗碗,希望明天不用加班....
但這種小事,是一定會達成的。
比如你在無人區裡生活,哪怕周圍1000公里都沒人,只要你許願有人幫你洗碗,明天就一定會有個倒黴蛋,突然因爲某種原因來到這荒漠裡,幫你把碗洗了.
比如可以許願明天有人請自己吃一頓火鍋,那麼哪怕明天洪水來了,都會有人請你吃一頓火鍋。
早些年,猩紅鋼筆的掌握者,是一位荒野獵人。
某次他與荒野人戰鬥,殺死了對方。
這位獵人獻祭了荒野人的屍體,然後許願自己明天可以吃一頓熱乎飯。
結果意外發生了,當天晚上驟然下起暴雨,河流決堤將他衝向下游。
這位荒野獵人心想,這下熱乎飯肯定是吃不到了,能不能活命都成問題。
可還沒等他多想,就看見上游衝來一艘衝鋒艇,將他打撈起來。
第二天早上,船主還給他煮了一碗熱粥…...
當時,荒野獵人突然驚覺,這就是猩紅鋼筆許願帶來的好運啊!
規則之力!
在當今衆多禁忌物裡,猩紅鋼筆可以說是非常雞肋的一種了,但四月每天都會許願自己第二天能夠吃到熱乎飯,這在關鍵時刻說不定能保她一命。
第二件可以獻祭超凡者屍體的禁忌物是ACE-107,全村最好的打火機。
獻祭一次屍體,可以使用一次火焰。
它點燃的一切東西都會化爲灰燼,用它來點鋼鐵,也照樣燒的鐵水都蒸發。
這個打火機的火焰不會蔓延,哪怕焚燒屍體,都只燒屍體不燒衣服。
曾經有個人想用它毀滅地球來着,結果纔剛剛燒了一塊石頭,就停止了.…....
後來有人用它與A級對敵,雙方強行近戰肉搏之後,擁有者驟然使用打火機點着了對方的一根汗毛。
僅僅2秒,那位A級超凡者便化成了灰燼。
第三件可以獻祭超凡者的禁忌物是ACE-015,紀雲寺的木魚。
這個東西就有點邪門了,它獻祭尸體是以一種超度的方式,被獻祭的屍體甚至還會飄出靈魂來。
那靈魂神色痛苦卻眼神呆滯,問什麼,答什麼。
只留存五分鐘。
析出這個禁忌物的人,是曾經聯邦紀雲寺的一位高僧,紀雲寺也是曾經香火最旺的寺廟。
後來高僧死後留下這件禁忌物後,大家一直覺得這玩意半點佛性都沒有,反而十分殘忍。再後來,有人在紀雲寺下的地窟中發現了數百具人類骸骨,並且骸骨上還有刀斧刻痕...也是這個事件,導致聯邦內部掀起了反僧侶的高潮,機械神教也是在那個時候誕生的。最後一件,禁忌物ACE-019,提線木偶。
這四樣禁忌物可以用來獻祭超凡者屍體。
其中三件在禁忌裁判所手裡,這時候,他們又遇到了一個能獻祭超凡者屍體的人,這就意味着對方手裡拿着唯一一個流落在外的、可以獻祭超凡者的:提線木偶"這種排除法,很簡單….
李東澤沉思後問道:“那你判斷,神代千赤這是怎麼回事?”
三月平靜說道:"我懷疑神代千赤一直帶着禁忌物ACE-039,‘三界外”。”
這件禁忌物就比較有意思了,它本身是一串佛珠,是紀雲寺第一任主持析出的禁忌物,這位主持,倒是一位真正的高僧。三界外沒有主動能力,卻可以豁免一切禁忌物的判定。
比如你帶着這串名叫'三界外'的佛珠,就算天天給獵殺歌頌者唱歌,對方也不會搭理你。
有人用全村最好的打火機燒你,你也不會有事。
慶幸當場安排你的命運,你的命運也不會因他而改變。
這玩意的神奇之處就在於此,如果神代千赤臨死之前帶着這個,那麼就能躲過六眼烏鴉的判定。
李東澤說道:“三界外已經消失一百多年了,怎麼會跑到神代財團手裡。”
"那就不知道了,”三月搖搖頭:“我曾經也嘗試用禁忌物尋找過它,可惜它是豁免所有禁忌物的,根本找不到。”
三界外這件禁忌物,纔是最適合禁忌裁判所的,畢竟他們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奇怪禁忌物。
“奇怪,難道有人要故意藏匿神代千赤的屍體,爲什麼?"李東澤皺眉:“難道神代財團又掌握了什麼邪門的東西?”
“這個無法判斷,""三月搖搖頭:“我明天就要帶着四月他們去南邊了,這一次六眼烏鴉鳴叫的時間格外長,五隻眼睛在泣血,連山楂都不吃…….又有半神要隕落
李東澤說道:“我跟你一起去。”
“爲什麼?”三月問道。
“禁忌裁判所這些年也沒那麼安穩了。“李東澤說道:“你們手裡的禁忌物太多,總會被人覬敘的。雖然你們在做對世界有益的事情,但財團會認爲,只要拿到了你們的禁忌物
你們能做的事情,他們也可
以做。所以,從現在開始,你也要小心,這次我陪你去。”
“你離得開嗎?“三月斜眼看他:“你要能離開,早就離開了。”
"不一樣,"”李東澤搖搖頭:“現在我這小老闆安排的兩個人,已經足以勝任恆社的日常管理工作,尤其是那個張天真,看似人畜無害,實則滿肚子壞水,有他和部小牛在這裡
一正一奇,我可以走了。”
“咦,”三月愣了一下:“那你收拾東西吧,明天一早就出發。另外,去荒野上就別穿你這一身了,違和感十分嚴重。”
李東澤挑挑眉毛:“你不是說我穿這一身很好看嗎?”
三月翻了個白眼:“也要分場合的好吧。”
就在陳氏、鹿島、慶氏即將發生戰鬥的間隙。
荒野上,一隊運輸着冷凍肉類的貨車,總共11輛,不緊不慢的從北方駛向10號城市。
車身上塗刷着北方神闕肉食品供應集團”的字樣。
這家提供肉類的公司是壟斷企業,歸屬於神代財團名下。
因爲自然環境的因素,他們在北方大力開展牛羊等畜牧養殖產業,然後再將牛羊肉運到南方各個城市。車隊在抵達10城市的時候,漸漸放緩了速度。
出入境管理局的官員看了一眼文件,文件顯示,所有商品都已經由20號城市檢疫過了,沒有病死羊,每頭羊都嵌入了可追蹤來源的電子信標。細菌數與各種指標也全都符合要求。
官員看向車隊的隊長,漫不經心的說道:“車裡沒有夾帶東西吧,要是有的話我建議你最好自己交代。”
車隊長一昕他說這句話,立馬嬙皮笑臉的把官員拉到沒有監控的地方,然後塞過去一卷紙鈔:“您可真是火眼金睛,什麼都瞞不過您,我這邊受人所託,給大老闆們帶了幾隻荒野上的冬青隼。
官員沒有接過紙鈔,依舊是寡淡的語氣說道:“冬青隼可是城市內禁養的猛禽,這我不能讓你過去。”
車隊隊長趕忙又把自己的手錶摘下來,那可是聯邦內有名的‘龍織'牌手錶,一塊就要三十多萬。
官員愣了一下,隨手便將手錶揣進了兜裡。
他站在監控盲區裡,隔空對下屬揮了揮手,通過。
出入境檢疫的閘口緩緩擡起,穹頂的金屬風暴也解除了鎖定。
車隊繼續向城市內駛去,剛剛還嬉皮笑臉的隊長,臉色緩緩沉了下去,甚至有些陰森。
他的目光如捕獵的鷹隼一般,逡巡着車輛的前方。
隊長在車輛通訊頻道內說道:“後面車輛頂上,所有貨物都按照訂單送去各處。”
說着,他所在的車輛竟是一拐,獨自駛入第五區某個地下停車庫中。
待到無人注意時,貨車便停在了一處下水系統檢修口的位置。
車輛停穩,貨車後面的門無聲打開。
車輛內壁貼着防射線掃描的阻隔膜,裡面還有兩名神情肅殺的男人跳了下來,他們有條不紊的打開下水系統檢修口,剛打開便能聽見這座城市龐大且複雜的下水道流水聲。
兩人相視一眼,從貨車裡擡了一具長長的黑色木箱子出來,順着檢修口的樓梯走入下水道里。
那箱子一人多長,極度安靜,裡面裝載的,似乎也根本不是什麼冬青隼。
這…….更像是一具棺材。
下水道檢修門入口處,隊長低聲說道:“還有1分23秒,記住,不要擡頭。重複,不要擡頭。”
下水道內的兩人低聲說道:“收到。”
他們將黑色箱子放在下水道里,其中一人從懷裡掏出一支針劑來,將未知的液體滴在黑色箱子上便轉身回到地面,鑽回了貨車後箱。
關好門,車輛快速駛離。
駕駛室兩人,貨箱裡兩人,平靜的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
可是,下水道里,數十隻灰色的老鼠被未知的味道吸引過來,開始瘋狂的啃食起那黑色木箱子。
老鼠們用爪子摳、用牙咬,瘋狂的連自己牙都斷了也在所不惜。
幾十分鐘後,木箱子終於被老鼠啃穿。
露出箱子裡一隻蒼老且蒼白的手掌,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
手掌只是那破洞裡能看見的一小部分,這黑色的木箱子,就像是一具被遺棄在亂葬崗的棺材,橫陳在這無人知曉的黑暗世界裡。
腐爛,發酵。
“就在這裡宿營吧,“慶塵看到了一片林子,忽然說道。
這還是當初師父帶他來荒野,第一次的宿營點。
慶塵看向張夢阡,待到皮卡停穩之後,小男孩顧不得身上的疲憊,下車去給慶塵和影子、秧秧搭臨時簡易帳篷。慶塵覺得一陣恍德,這一幕彷彿就發生在昨天,而他還是張夢纖的這個角色。
影子看向慶塵:他天生第六感,你爲何不趕緊讓他修行?聯邦裡很少有這樣的人才,被記載過的兩個人,全都成就半神之位了。你可不要浪費了一塊好材料,你要教不了,我找人來教。"
只因爲,修行本身就是個體精神意志逐漸與世界融合的過程。
而這種修行以前便具備第六感的人,已經提前完成了融合,身體內有巨大的潛力等待着開發。
修行對於這種人來說,是一條坦途。
然而慶塵看着張夢阡搖搖頭,低聲對影子說道:“我想要讓他走另一條修行路,但他倔強的非要走我這條不可。這孩子哪裡都好,就是格外的倔。"”
影子點點頭:“比你還倔。越是天資卓越的人,反而越是純粹。可惜了,如果他自己不改變心意,誰都幫不了他,最後的可能,就是蹉跑一生。”
然而就在此時,影子忽然毫無預兆的向後仰去。
慶塵趕忙托住了他的後背,將他平放在篝火旁的地面上。
沒有心跳聲,沒有呼吸聲。
這症狀來的格外突然,就連影子都沒能提前做好準備。
慶塵心頭籠罩了一層陰影。
影子的反噬越發兇猛了,頻率越來越高,時間也越來越長。以前影子還有機會提前察覺,提前找個地方躺着。
如今,連影子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反唾何時會來。
慶塵坐在篝火旁邊,默默的等待着,毫無意識的用樹枝撥動着篝火裡的木柴。
秧秧說道:“影子哥哥的力場,這時已經很微弱了。其0...….他最後一段時間想跟你在一起,也是因爲現在他能無條件信任的人,也只有你吧。”
等待影子甦醒的時間格外漫長,每過一分鐘,都讓慶塵像是熬過了一天似的。
直到半小時後,咚的一聲,心跳恢復了。
影子緩緩坐起身來笑道:“放心,我沒事。”
但慶塵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