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顧慮後,我再跟東黎說話時就自覺的慎重了些,我不希望本來就是無辜被牽連的人,因爲我的小失誤,而受到二次傷害。
只是這一次我的預測似乎有些不準,在那日早會上胡蘭咄咄逼人的發難之後,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最後的話觸動了什麼,她居然一反常態的偃旗息鼓了。
就連前天偶爾在上班時遇見她,她也只是淡漠的看了我一眼,隨即依例急匆匆的走了。
這和她之前大費周章佈下的算計似乎有很多不符常理的地方,但我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其中究竟。
也就照舊開始了正常的工作,這麼陸陸續續的十多天過去,適應之後也算是對於東黎分配給我的工作,有些上手了。
從最初面對小孩子的手足無措,到了現在即使面對冷臉的難纏小孩,也依舊能夠平心靜氣做自己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因爲練習中彈錯了一個鍵,而在那邊兀自冷着臉生悶氣的七歲小男孩,心下感慨拋去胡蘭這種人的話,這第六感音樂館果真並非浪得虛名啊。
這些天接待並且輔導的幾個學生,如果相較於其他學琴的同齡孩子,可以說無一不是有一定天賦並且懂得努力的孩子。
我的工作比起自身高超的技巧和紮實的功底以外,更加需要的事實上是責任感和細心,顯然東黎沒有說錯,他分配給了適合我,並且我能夠勝任的工作。
如果在第六感工作的這段時間裡,要說有什麼不舒服的糟心事……
那應該就是拜胡蘭所賜,重新找回了正義感,集體將我排擠和孤立了的同事。
流言蜚語只是基本,但也幸好對我的非難停留在了言語指責的程度上。
我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空白髮呆。
“喂,姚老師,我跟你講過好幾遍啦,讓你抓緊去看一下醫生啦,你看你的臉色像是剛剛逃難出來的難民一樣誒!”
肩膀被人小心翼翼的推了一下,確定我能及時的做出反應,那人才輕輕的舒了口氣。
我回過神來,聽這普通話句尾帶了特殊尾音的熟悉的南方口音,扭過頭去見果然是剛纔那個冷臉的男孩子。
這孩子看着冷冰冰的,事實上當真接觸起來,才發現其實是一個暖心的小天使。
“……老師不是難民,臉白是因爲防曬的關係吧。”
看着他一臉的憂心忡忡,我心裡一暖,擡手摸了摸他細軟的頭髮,“你繼續練習吧,還有兩天就該周測了。”
男孩兒點點頭,聽話的轉過身去,較成人短小的手指放在琴鍵上,隨即就有了流利悅耳的琴聲。
周測是對常年在這裡學習的孩子們,一種選拔和監督的考覈手段,平常的練習一般也是在館內進行,少兒組的孩子通常會由我這一類的老師進行指導和陪同。
只是那琴聲沒能響多久,就又停頓了下來,男孩兒扭過頭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猶豫道:“姚老師,五分鐘前就到時間了,不然你先下班回去休息吧,不用在這裡陪我,我再練一會兒就走。”
我正要拒絕,就見男孩子
正了正臉色,認真道:“去處理好你的事情,才能全神貫注的工作!”
“這,好吧。”
我苦笑了下,心想胡蘭對我的影響,真的就這麼大嗎?
連一個孩子都能夠看得出來,我狀態因此而受到的改變。
我靜靜的將練琴房的門關上,隔音良好的房間將大半流暢的琴聲隔絕在了門裡,走廊上只剩下我一個人和寂靜的空氣。
我在原地站了站,終於下定決心,朝着胡蘭的辦公室而去!
不能一直這麼被動了,我不能一直被胡蘭操縱自己的情緒,既然她莫名其妙的不來找我,我就去找她好了,將事情解決清楚。
擡手就要敲門下去,辦公室內隱隱約約透出的激烈的爭吵聲,讓我不由停下了動作。
手指頓了頓,隨即緩緩放下。
我現在門口,安靜的聽着辦公室內的爭吵聲,這個時間距離下班已經過了十多分鐘,胡蘭是管理層,理應比我們的下班時間更早纔對,今天怎麼會……又是誰在跟她吵架?
我心裡有了些猜測,耐心印證就聽見那道明顯有意壓低的聲音,正是來自於朱橙的。
“胡老師!我們之前怎麼約定的?現在審/計局的人下來查賬,你知道我要冒多大的風險嗎!你答應我的事情到底還要拖到什麼時候!”
胡蘭的聲音相對冷靜些,但顯然也有些慌了手腳。
“你冷靜一點!都三十出頭的人了,怎麼面臨一點小事就六神無主了?”
“我六神無主?是,我是六神無主,做假賬操作洗錢的人是我,到時候萬一漏了餡要擔責任的人也是我!”
做假賬?洗錢?
我聽的一愣接一愣,有些難以置信自己耳中親耳聽到的現實。
朱橙是負責館內財務的,這是我之前就知道的事情,可是‘假賬,洗錢’這種原本只在普法欄目上看到過的名詞,怎麼會和她綁定在了一起……
朱橙的聲音越說越激動,很快幾乎是低低的尖叫起來了,“你自己倒是撇的乾乾淨淨了,知不知道我很有可能因此坐牢判刑?!”
她的話音落下,周圍頓時就寂靜了下來,我的心臟一下子理想的像是要狂跳出來。
正思索着是不是自己被人發現了,還來不來得及走,或者乾脆推門進去攤牌的時候,門內又有了人聲。
“……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怨我沒有早早弄的姚伊伊那小賤人身敗名裂?”
胡蘭的聲音緩慢而突兀的響起,帶着一種看穿一切的陰狠冷冰冰的道。
我一怔,來不及放鬆,被胡蘭口中透出的信息量嚇住了。
“不過你居然以爲我們是互相利用,你能夠總比威脅住我不成?”
她輕蔑的一笑,隨即下了斷言,“朱橙我肯帶你一起做這事,就早已是對你的施捨了,不然你想想就憑你的層次,八輩子也沒有接觸這些的機會,看看你自己因此賺了多少錢?”
“我……”
朱橙似乎是被問住了,張了張嘴沒再出聲。
胡蘭卻沒
有放過她,“不然你有那個心性接受淨身出戶的判決嗎?嗯?”
朱橙沒有回答,任胡蘭冷笑着補上一句。
“現在在我面前賣乖裝好人,能陷害自己無辜的前夫和剛入職的陌生女人有姦情,想讓他們沒臉再在館裡待下去,甚至趕出整個城市……朱橙,你這種惡毒的女人,還真以爲我會陪你做戲了!”
她的話猶如晴天炸雷,劈在我的耳畔,我愣在原地只覺得渾身冰冷。
……這怎麼,還有了朱橙主使的意思?
朱橙不是一個攀附高層,妄圖搏前途而以的勢利而可悲的女人,所以聽從胡蘭指示做下那些蠢事的嗎?
怎麼搖身一變,做假賬,洗白,貪污,陷害我和東黎這樣的事情都無一不足了!
我僵硬的啞然看着面前棕黑色的厚重大門,屋門緊閉裡面的聲音卻藏不住,在下班後的音樂館裡那麼清晰,顯得那麼令人觸目驚心。
半晌,女人喪氣的聲音響起,似乎知道自己的一套在胡蘭手裡討不得好,哀怨道:“我是壞,但再怎麼也比不上你……胡蘭,你就不怕哪天萬一失了手嗎?”
“我要就有這樣的覺悟了,所以我絕對不允許有失敗的可能出現!”
“可若是萬一有了呢?”
胡蘭淡淡的道:“那就毀了。”
……
她的語氣絕非是在說笑或者嚇唬朱橙,而是認真的將此當成了一件理所應當的解決方式。
我渾身一陣陣的發冷,沿着脊椎一路向上,最終扼住了我的喉嚨,似乎連喘息也成爲了一種奢求。
因爲東黎無法滿足朱橙的要求,所以爲了得到朱橙的投誠,就輕而易舉的犧牲了東黎;因爲我的出現引起了某種我不自知的變數,所以就要害得我名譽盡毀,灰溜溜的離開第六感音樂館。
胡蘭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纔會在面對那些有可能擋了她路的人的時候,用出這種喪心病狂的手段——毀了。
我無法想象!
“總之你還是要安心,上面的動靜可能只是例行下來的定期抽查,只要小心一點就不足爲慮。”
“嗯……”
腳步聲緩緩走動起來,胡蘭的聲音跟着清晰了些,“至於你擔心的那兩人,這兩天我就會解決了……”
我一個激靈,心提到了嗓子眼。
低頭看了下自己腳下,我彎腰小心翼翼的脫掉鞋子,飛快地離開了。
氣喘吁吁得出了音樂館,確定身後大門處沒有人會跟着出來,我登上鞋連鞋帶都來不及系,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姑娘去哪兒啊?”中年司機頭也不回,調着車載音樂的音量。
“師父先走!”我急道。
“好嘞。”
中年司機一踩油門,車身飛馳而出,匯聚在了公路間的車流裡。
我稍微送了口氣,靠在柔軟的汽車椅背上,纔有了些安全的實感。
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急匆匆按了個號碼撥通。
“喂,東黎你人在哪兒?我有話跟你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