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言的聲音,聽起來比任何時候還要冰冷,可隱隱的,我聽出來,他似乎是在生氣。
很生氣,非常生氣的那種。
他臉上的面具還在,可我總覺得此時此刻,他的臉肯定是漆黑一片的。
我直覺地瑟縮了一下,往蘇晴身後躲了躲,讓她完全遮住了我。
蘇晴也不負我的期望,一見慕九言就立馬迎了上去:“慕總你好,我叫蘇晴,真高興看到你安然無恙。”
慕九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看起來完全沒有看着“救命恩人”時該有的熱烈。
姚特助在這時候忽然從慕九言身後閃了出來,擋在他面前:“蘇小姐你好!慕總非常感謝您的無私救助,從今天起,您就正式成爲風行海外公關總監了,之前說的考察期就此取消。您看,這是新的合同,如果沒問題的話,您在這兒籤個字。”
姚特助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拿出一份合同遞給蘇晴,一臉公式化的笑容。
蘇晴卻連正眼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徑自盯着慕九言:“慕總,我給你獻血,並不是想得到報酬。就算對象不是你,聽到有人需要幫忙,作爲一個有良知的市民,我義不容辭。”
“哦。”慕九言淡淡地點了點頭,慢悠悠地抽走姚特助手裡的那份合同,“那看來,這份合同反而倒是對蘇小姐的侮辱了。”
說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慢條斯理地把那份合同撕了個粉碎。
蘇晴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慕總言重了。”
“蘇小姐果然和我見過的其他女人……不大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慕九言在說到“其他女人”的時候,似乎意有所指地往我這邊看了一下。
我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目光左右閃躲,假裝自己不知道。
“既然如此,姚特助,把原本我打算酬謝蘇小姐的那三十萬元錢以蘇小姐的名義捐給鹽城慈善基金吧,我想蘇小姐應該沒有意見吧?”
三、三十萬!!這慕九言出手也太闊綽了吧?幾百cc血就要三十萬,按滴算價的嗎?!
我聽得目瞪口呆,直覺地轉頭去看蘇晴。
她還是笑得很得體大方:“沒想到慕總除了善於經商之道之外,還是個這麼有愛心的人。”
我總覺得,蘇晴臉上雖然在笑,心裡卻是在滴血的。
三十萬吶,可不是三十塊!換做是我,我肯定當場就抱住慕九言的大腿,求他收回成命了。
畢竟,這些錢早足夠給依依待產,順便給未出生的寶寶買許多東西了。
這樣一想,我愈發覺得蘇晴臉上的笑容假得不得了。
而慕九言,我悄悄看了他一眼,恰巧,他也正在看我,那一眼,我分明從他的眸子裡看到了一絲狡黠。
我恍然明白過來,他這根本就是故意挖了坑在給蘇晴跳啊!
這樣一來,他既還清了欠蘇晴的人情,但是蘇晴除了“捐款人名義”之外,卻又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奸商,大大的奸商!!
所以,我可不可以認爲,他這是在爲我“報仇”?因爲蘇晴要我向他道歉?
蘇晴可能是因爲見到慕九言一時太興奮,忘了他出現在這裡時說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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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的人,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隨便教訓的。”
以當時的場景來推斷,這個“我的人”指的應該是我,而“阿貓阿狗”應該就是蘇晴了。
可是,我怎麼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成了他的人呢?
如果靠他開後門做了他的行政秘書就是他的人的話,蘇晴還是他正規錄取的海外公關總監呢!!
雖然慕九言是拐着彎在給我出氣,可我爲什麼一點都不覺得開心呢?
姚特助在接收到慕九言命令的眼神後,應了聲“是,我這就去辦”就要出去,可剛走到門邊,他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折了回來,走到我身邊。
“夏秘書,這是你的揹包。可能昨晚場面太混亂,被一個迷糊的護士拿去別的病房了。”
“哦,謝謝。”
我點了點頭,接過。
姚特助卻沒有立刻離開,只見他悄悄往慕九言那邊瞄了一眼,然後在我耳邊低聲道:“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慕總剛纔知道的時候,差點把那個迷糊的小護士給生吞了。你……小心保管好。”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腦海裡還想着姚特助剛剛說的話,我發現,我好像根本就無法想象慕九言要把小護士生吞了的場面,這麼血腥的事,通常他會讓姚特助先幫他做了吧。
我手裡掂了掂,剛剛重新拿到手的揹包,忽然想起婆婆給我的那個鐲子還放在裡面,我連忙打開包看了一下,所幸,完好無損。
到了這會兒,我心下也有些明白,剛纔姚特助說的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了,這個鐲子可是婆婆的傳家寶,也難怪慕九言會動怒。
我一時忘了蘇晴還在,剛想嚮慕九言道個歉,卻肩蘇晴皺着柳眉,疑惑的目光在我和慕九言之間來回移動:“夏秘書?慕總,夏小滿就是那個傳聞中由你親自面試,並通知錄取的行政秘書?”
蘇晴的用詞讓我不自覺地皺了下眉,怎麼她說的好像她不是由慕九言親自面試的似的?面試那天,她還排在我前面去的頂樓呢!
“蘇總監,我不知道你口中所謂的傳聞是怎麼樣的,不過,夏小滿確實是我的行政秘書。”
慕九言的聲音平穩得聽不出絲毫情緒,倒是蘇晴,看起來已經有些繃不住了。
“慕總,爲什麼偏偏是她呢?她沒長相沒背景又沒能力,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對其他有能力的競爭者來說,是極不公平的嗎?!”
“公平?”慕九言似是玩味地咀嚼着這兩個字,“試問蘇總監,你在哪裡見到過絕對的公平呢?雖然海外公關總監這個崗位招聘事宜並不由我直接掌管,可是……你捫心自問,你能坐上這個位置,只是因爲你的能力嗎?還有,不要隨便評價別人長相背景和能力,太難看。”
慕九言毫不留情的話語,讓蘇晴的臉色頓時變得一陣青一陣白。
慕九言也不管她難看的臉色,徑直向我走了過來。
見他伸手要抓我,我躲了一下。
“慕、慕總,這是我的病房,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了。如果你和蘇總監還有事要談的話,不妨換個地方談啊。”
慕九言卻根本不顧我的閃躲,上前一步就抓住了我的手:“這間病房的空氣太差,風水也不好,換一間。”
說着,他不由分說地拉着我就往外走。
在經過蘇晴身邊的時候,他低聲說了一句:“代我問蘇總好,風行很高興能和他合作。”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我不由自主地被他拉着走。
他的肩膀看起來很寬厚,好像能阻擋住前方一切風雨險阻,恍惚間,他的背影似乎又和另一個人的重疊在了一起……
我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直到慕九言把一袋冰敷我臉上,我才猛地回過神來。
“別人打你,你就不會打回去嗎?”
慕九言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生氣。
我笑:“你不知道當時的情形啊,他們人多勢衆,要是我反抗了的話,估計會被打得更慘。”
“不知道叫人?”
“當時也沒人呀!房門被鎖住了,就連唯一一個可能幫我向外求助的小護士也被他們控制住了。”
慕九言很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陣,他才一字一句地道:“這家醫院管理這麼差,怎麼還沒被取締。”
聽他的語氣,很認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雖然我和慕九言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可是我總覺得像這種任性的話,不該是出自他的口的,包括剛纔那一句“打回去”都不太符合他的風格。
難道真的是“關心則亂”嗎?
他……很關心我?
我頓時覺得心緒有些複雜。
我怕他真的衝動之下做出什麼“取締醫院”的舉動來,出聲道:“你剛回來可能不太清楚,鹽城的醫療資源有多稀缺。在鹽城,醫護人員恐怕是最忙碌的人羣,鹽城人口密集,醫護人員又少,要是這家醫院不存在,昨晚我們可能就沒那麼幸運了。”
話說到這裡,我忽然又想起之前那個小護士對我說的話,她說,是駕車者避過了所有可能讓我受到撞擊的角度,我才能毫髮無傷的。
我也這才注意到,慕九言身上穿着的醫院病服,和我一樣的款式,很醜,莫名讓他看起來多了一絲病態,連精神氣都少了許多。
雖然他剛纔對蘇晴說了那麼些過分的話,可是,他真的應該感謝她的,否則,他可能已經沒有機會站在這裡同我對話了。
“慕九言。”
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謝謝你。”
這一聲謝謝,我是發自內心的,畢竟,如果換了個人在駕車,也許昨天大失血的人應該是我,而不是他。
慕九言似乎是愣了一下,過了許久才低低地道:“不需要。”
他轉過頭去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彆扭,又莫名有些熟悉,好像……這是景盛感覺到不好意思的時候,常有的動作。
思及此,我連忙甩了甩腦袋,企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我想我真的是走火入魔了,才總會把慕九言和景盛兩個完全不同的人,重疊在一起。
慕九言沒有再多說些什麼,只是動作輕柔地替我冰敷着臉頰,我想要自己來,他卻不讓,幾番爭奪不下之後,我也就隨他去了。
我看着他那副專心致志的樣子,忽然有感而發,問:“慕總,你說你也是t大畢業的,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認識我了?”
這個問題,他第一次帶我去婆婆的餐館吃飯的時候,我就問過他一次。
那時候,他很敷衍的回答我說,他把知道彼此名字的,都稱作爲認識。
我不知道這一次,他的回答是不是會有什麼不同。
慕九言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僅一下,又恢復如常。
我以爲,他這是自動忽略我的問題,不準備回答了,他卻在我即將放棄等待的時候,說:“大概吧。也許我們是幾世的戀人,我從前世追到了今生。”
慕九言的話,很明顯,玩笑的成分居多。
可是我,卻絲毫都笑不出來,因爲這句話,當初我追景盛的時候,也對他說過。
我驀地擡起頭,抓住慕九言的手:“你……認識景盛吧?”
其實我想問的是,你就是景盛吧?
可是,說到底,還是太匪夷所思。
景盛的葬禮,我雖然沒有去,卻是上了報紙的,因爲正如依依所說的一樣,自從那場事故以後,他已經成了鹽城的英雄。
那一天,有很多人去送他。
慕九言看着我,久久沒有說話,到最後,他拿開我的手:“別回原來的病房了,暫時住這兒,再觀察幾天。”
說罷,他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慕九言給我安排的是單獨的vip病房,雖然之前的病房也只有我一個人,可是卻是在普通病房的樓層,環境上比這裡差了不止一點點。
我知道,慕九言的病房就在隔壁,可是我,卻沒有去看他,他也再沒來過。
五天後,事故責任認定出來了,是對方酒後駕車,在行駛過程中偏離車道,負全責。
我本來就是輕微傷,很快就能出院,而景盛就比較嚴重了,那天雖然是下了牀,還把我從普通病房領到了vip病房,可畢竟是大出血了,就在醫院觀察了一陣。
而我,作爲他的秘書,居然連住院都得陪同。
一日三餐都由姚特助從外面帶來,此外,他還給我請了個特級看護,好吃好喝好睡地伺候着,就差沒有把我供起來了。
期間,怕依依知道實情後擔心我,我就打電話跟她撒了謊說是陪慕九言去了外地出差。
依依也不疑有他,只是一個勁的慫恿我,儘快把慕九言拿下。
我左耳進右耳出,嘴裡應着,根本就沒往心裡去。
十天後,慕九言拆線,終於得以回家療養,我也終於得以解放。
只不過,照此情形來看,我照顧慕九言的這一職責限期又得無限期延長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出院這天,是姚特助來接的我們,一路上他都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最後,還是慕九言實在受不了他那副婆婆媽媽的樣子:“有事就說。”
姚特助一個激靈,連聲說着“沒事沒事”,專心致志地往前開車。
可是,沒過一會兒,他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又開始掃來掃去了,這一回,慕九言根本就懶得理他了,索性閉目養神。
而我,也就只能假裝沒看到了。
就這樣,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之中,我們很快就到了慕九言的公寓。
車子剛剛停穩,慕九言就對姚特助下達了逐客令:“公司不養廢人,昨天交給你的策劃,今天下班之前發到我郵箱。”
“啊?”姚特助一下子就拉長了臉,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
不過最後,他還是應了聲“是的”就離開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離開的時候,是帶着一種小慶幸的。
那感覺就像是,他很高興不用再陪我們上樓了似的。
直到我和慕九言上了樓,我才知道,原來我作爲女人的第六感還是很準的。
慕九言剛剛把鑰匙插進鑰匙孔,還來不及轉動,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了,緊接着,一個穿着真空圍裙的美女從裡面直接撲了出來,掛在了慕九言身上。
“九九,你怎麼纔回來,我等你好久啦!”
我從側面看着那真空的圍裙裡面,女人火辣的身材,就連我都感覺有些把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