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言修長的指落在我的手心,感覺有些涼,仔細看,他似乎還在冒冷汗,看樣子是真的很疼。
“我們……叫車吧。”
我是會開車,也有駕照,可是我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開過。
自從我爸媽車禍過世以後,我總是很排斥開車。
慕九言卻堅定地抓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我等不起。”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比剛纔更加虛弱了,說完這句話,他甚至連握着車鑰匙的力氣都沒了,整個人直接癱軟在沙發上。
見狀,我也不敢再耽擱,連忙拿過他手裡的鑰匙,去扶他。
好在慕九言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識,我半扶着他,總算是把他丟進了車後座。
依依可能是聽到我們的動靜,也趕了出來追問情況,我大致把情況同她說了一遍之後,安慰了她幾句,讓她不要擔心之後,就膽戰心驚地坐上了駕駛位。
我之前也是開過車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車子的配置太高級,一時之間我居然連鑰匙孔都找不到。
慕九言可能是猜到了我的窘境,在後頭有氣無力地指揮:“方向盤下,有個方形的孔,把整個鑰匙都塞進去。”
頓了頓,他可能是怕我不能領會,又強調了一遍:“整個,是整個鑰匙。”
我再蠢也知道他話裡的意思了,怪不得我剛纔千方百計地找伸開鑰匙的開關沒找到,沒想到這個鑰匙是這樣用的。
好不容易發動了車子,慕九言又在後頭指揮:“繫上安全帶,放下手剎,掛d檔,慢慢踩油門。”
他一個指令我一個動作,總算,車子平穩起步,然後慢慢向前行駛。
我心裡緊張得要死,手心裡全是汗,就連後背都是。
慕九言明明是個病人,卻還在後頭安慰我:“慢慢開,中心醫院離這兒不遠,注意行人。”
我點了點頭,全神貫注地看着前方路況,好在是工作日,而且已經臨近工作時間,路上沒什麼人,車輛也很少。
我如臨大敵一般,終於是僥倖把慕九言平安送到了最近的中心醫院,下了車,正想問他要身份證去給他掛號,迎面卻來了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她後面還跟着幾個護工和一架推車,顯然是有備而來。
我還來不及出聲,那個醫生模樣的女人就指揮護工們,迅速把慕九言轉移到推車上,一羣人簇擁着他就沒了影。
我呆呆的站在醫院門口,瞬間不知道自己是該走該留。
但想起慕九言的車鑰匙還在我手裡,只能拔腿追了上去,卻在急診室外被擋了下來。
“小姐,慕醫生正在給病人治療,請您在外面稍等。”
護士小姐很有禮貌地對我說。
那個醫生姓也姓慕啊。
我點了點頭,心下了然,大概是慕九言剛纔在我開車是打過招呼了。
在鹽城,姓慕的本來就不多,一下子遇到兩個,我可不認爲這是巧合,多半,他們是有親戚關係的。
我在急診室外等了大半個小時,終於等到那個慕醫生出來。
“你就是夏小滿?”
慕醫生一出口,就是來者不善的語氣。
我低下頭,應了聲“是”,做好了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準備。
“小九胃裡那一杯速溶咖啡是你請的?”慕醫生又問。
小九?雖然和外形有點差異,不過我猜,她嘴裡的小九應該就是慕九言了。
我的頭垂得更低了:“是。”
沒想到,慕醫生卻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非但沒有罵我,反而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條來,遞給我。
我愣愣地伸手接過,一臉不明所以。
“藥膳,大補的,以後你要是有時間就請他吃這些,別再請咖啡了。”
我還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聽她有接下去說:“我還有病患,先走了。再休息十分鐘就帶他走,晚上給他吃點清淡點的東西,最好是流食。拜託你了!”
說罷,她朝我揮了揮手,瀟灑離開。
我手裡捏着那一張列滿藥膳名的單子,完全一頭霧水。
就在我發愣的檔口,慕九言已經從急診室走了出來,不過,從他略顯蒼白的嘴脣來看,應該還是很虛弱的。
我有些心虛地迎了上去:“慕總,您……還好吧?”
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沒有應聲,我更加心虛了,都不敢看他。
過了一會兒,纔想起剛纔慕醫生給我的那張單子,遞給他:“這是慕醫生剛纔給我的,我想,她可能是有點誤會我們的關係。”
慕九言拿過那單子看了一眼,又還給我,卻是答非所問:“一天吃一樣也不是不可以。”
什麼意思?他別說是要我照着這單子一天做一樣給他吃吧!
真是……該說他勇猛還是愚蠢,我做的菜,連門口的狗都嫌棄,他居然主動請纓說要吃!
“慕總,我想這應該不在行政秘書的工作範圍內吧?”
“那以後就會加上這一條。”慕九言很鄭重地道,“除了飲食,再加上生活起居這一條吧。”
哈?!他這招的不是行政秘書,是保姆吧!!
慕九言抿了抿脣,看着我:“你看起來很有意見?”
“沒有沒有。”
我連連擺手,開玩笑,他這個金主都不怕被我毒死了,我哪兒敢有什麼意見。
慕九言沒有再理我,轉身向外走去,我看了看他的背影,爲了保住工作,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來的時候心急,我把門停在了醫院正大門,這時候正有兩個保安攔在車前,一看到車主來了,他們迎了上來,看樣子是要教育慕九言。
我連忙衝到了慕九言前面,連連道歉:“抱歉抱歉,剛纔是我沒注意,把車子停這兒了!兩位大哥,念在我是初犯,就原諒我這一回吧!!”
那兩個保安許是見我認錯態度挺好,而且又是個女的,就說了一句“以後注意了”也沒有再糾纏下去。
等那兩個保安走後,慕九言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後,自顧自上了車。
這一回,我學乖了,自己主動敲開了他的車窗,然後用十分恭敬的語氣對他說:“慕總,您就回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慕九言語氣一沉:“你是想撇下我不管?”
“不不不,我是不想麻煩您……”
他對我的誠懇態度視若無睹,冷哼了一聲:“上車。”
“可是……”
我真心覺得這樣麻煩一個病人,是真的不太好啊。
然而這個病人不止不配合,還霸道得厲害。
“上、車。”
他一字一句,把這兩個字說得極慢,我就算再多不會察言觀色,也看出來他已經在發怒的邊緣了。
我趕緊如他所言,再次爬上了他無比尊貴的座駕,車子很快發動,向前行駛,只是越開我越覺得不對勁。
“慕總,這不是去我家的路吧……”
沒錯,我的方向感依舊不大好,可是,鹽城中心城區就這麼點大的地方,而且又是我求學四年的地方,我不至於連這都看不出來。
“嗯。”慕九言點了點頭,“我累了。”
“哈?”我一臉莫名地看着他。
所以,我說讓他回去休息,放我自己回家的提議不是很好麼?他現在是什麼意思啊?
“去我家。你負責煮粥。”
“這……”不太好吧?
我的話還來不及說完,慕九言一記眼刀就剜了過來:“閉嘴。”
我連忙正襟危坐,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心裡卻是無比委屈的:這個男人真難伺候,如果不是爲了慕氏的工資和福利,纔不想做他的勞什子行政秘書。
不過,誰工作不是爲了這些東西啊,難道還真如依依所言,有人就是奔着慕九言這個人,近水樓臺去的?
我想了想,還是不敢苟同,別人怎麼想我管不着,反正不會是我。
慕九言的公寓也在鹽城的中心商業區,離風行科技的辦公樓不遠,他會在這裡買房,估計也是爲了方便上下班。
慕九言把我帶到他的公寓後,簡單介紹了一下房屋構造,撂下一句六點開飯,就徑自走進了臥室,再沒管我。
這人,還真是在我家不把自己當客人,在他家不把自己當主人啊。
我看着臥室緊閉的大門,在心裡默默吐槽。
看了眼時間,還早,我也不急着去看他廚房裡有些什麼東西,反而把這他的公寓好好打量了一遍。
主黑色系的色調,乾淨流暢的線條,可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挺像的,乾淨利落,又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
慕九言家的廚房的面積幾乎就已經頂過我那間出租屋的總面積了,寬敞明亮得像是足夠放下一張供十二人圍坐的大圓桌。
雙開門的冰箱裡,堆滿了食物,看得我眼花繚亂。
鑑於我是個很不擅長料理的女人,所以大多數食材我都是不認識的。
食物在我眼裡只分爲幾大類:肉、菜、海鮮、河鮮,還有作爲主食的米、面、年糕等,如果你要我細分是什麼肉什麼菜什麼海鮮,那麼很抱歉,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所幸,慕九言只是要我煮粥,而粥,是我除了方便麪之外和白米飯之外,唯一會做的東西,而且,煮得還不錯,因爲我自己也喜歡,所以當年也下過一點苦心研究過一陣,只不過久沒有煮,還是有點生疏。
尤其是在米和水的比例把控上,一時之間很難把準,只能先試試了。
慕九言的廚房很乾淨,廚具也都是嶄新的,看起來應該是不怎麼用的。
不,慕氏剛剛在鹽城設立分公司,他應該也是剛從國外回來纔對,所以……廚房看起來新纔是正常的。
我就這樣一個人在廚房裡瞎折騰,好在慕九言家的電壓鍋跟他的人一樣高檔,功能鍵多得很,其中就包括煮粥這一項。
煮粥這件事,我有經驗,水必須要放的多,水放多了大不了稀一點,如果放少了那就變成了泡飯,口感會變得很噁心。
於是,依仗着以往的經驗,我按自己心中的比例放了米和水之後,按下煮粥功能鍵,就坐等大功告成。
慕九言的電壓鍋是智能的,不需要我一直守在旁邊,所以我只能百無聊賴地坐在客廳裡乾等。
雖然慕九言一點也沒有把自己當主人,可是我不能也跟着沒了身爲客人的自覺,所以作爲客人,在沒有經過主人同意的情況下,我什麼都不敢動一下。
眼見着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我也不敢去開燈,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他家的開關在哪兒,反正我用目光掃了一圈,沒有看到。
我不知道慕九言這個人是不是有強迫症,他說的六點,六點時間一到,他的房門就準時打開了。
彼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他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門口,看到我,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才輕輕說了一聲“開燈”,然後整個屋子裡的燈就全部亮了起來。
原來是聲控的,怪不得沒找到開關。
“怎麼不進來叫醒我?”
見我像個木頭人一樣坐着,他輕聲開口,聽語氣,似乎有點不高興了。
“你在休息,我……”
“我既然帶你來了,就沒拿你當外人。”
慕九言的話,讓我頓時就愣在了原地。
他可能是也察覺到自己話裡的不對勁,接下去解釋說:“我是說,你既然已經應下了當我的秘書,這些事你遲早得習慣。”
“哦。”
我點了點頭,心想,這慕九言對自己的行政秘書還真是推心置腹,一點防備都沒有。
我拍了拍自己坐得有些發麻的腿,站起來問他:“慕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明天。”
明天啊,雖然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但是早一天上班就代表着能多領一天工資,我心裡也是高興的。
“好的,謝謝慕總。那個,粥在廚房已經煮好了,您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就先走了。明天我會準時去上班的。”
可是,我剛剛轉身,還沒走幾步,慕九言的聲音卻不輕不重地從身後傳了過來:“我現在還病着,你這個行政秘書明明知道,卻要放任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夏小姐,我忽然很懷疑,你能不能勝任這份工作。”
我渾身僵硬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不是的慕總,是我中午出來得匆忙,也沒有仔細交代。依依,哦,就是和我同住的那個小姑娘,她還在家裡等我呢,我怕她擔心。”
慕九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打個電話回去。”
我一聽,第一次慶幸家裡沒有裝座機,而我自己和依依目前也都沒有購置手機。
於是,我如實把情況同他解釋了一遍。
慕九言聽了卻是淡淡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座機:“打我手機,我把手機落在你家了。”
他……這是能未卜先知嗎?
我驚詫地看着他,心裡是極不願意相信的。
但是,在慕九言的堅持下,我還是不得不聽令。
一開始,手機並沒有人接聽,直到撥到第三遍的時候,依依的聲音終於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你好。”
依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抖,估計第一次接聽別人的手機,她也有些緊張。
“依依,是我。”
聽到我的聲音,依依顯然有些錯愕:“小滿姐,你在哪兒呢?怎麼這麼久不回來!還有,這個手機是慕九言的吧,你怎麼知道他號碼的?”
“我在他家,他在我旁邊。”
我只用簡簡單單的九個字,回答了依依的一連串問題。
電話那頭,有瞬間的沉默,緊接着依依如我所料般尖叫起來:“小滿姐,不會吧!你們這才第一次見面吧,就發展到這個地步了,是不是太神速了一點?”
我正想向她解釋,她卻又絮絮叨叨地繼續往下說:“小滿姐,我跟你說,慕九言雖然是很優質的男人,可是,你還是得保護自己,千萬別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還有啊,就算你們要發生關係,也千萬千萬要做好防護措施!現在我已經是個孕婦了,你要生,也好歹等我生下來啊,不然我都照顧不到你!啊,不對不對,對方可是慕九言啊,慕氏就他一個繼承人吶!小滿姐,我跟你說,別對他客氣,先偷了他的種再說!”
依依的話,聽得我臉上一陣發燙:“依依,慕總的身體還沒好透,需要我照顧他一晚上而已。”
“是這樣嗎?”依依的聲音擺明了就是不信,“反正無論照顧幾晚,你要知道,慕氏現在是人丁稀少,而且聽說慕氏老太爺極看重後代,只要你有了孩子,我敢打包票,不論慕九言願不願意,你肯定是慕氏的少奶奶無疑了!”
頓了頓,她還在那頭萬分興奮地喊了一聲:“小滿姐,加油!我這邊你就不要擔心了,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話落,她就自顧自掛了電話,我就連插嘴的餘地都沒有。
一轉頭,發現慕九言還斜靠在牆邊,正饒有興味地看着我。
雖然他的臉上還掛着冰冷的面具,可是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來,他興致不錯。
果然,下一秒就聽他開口說:“依依說得沒錯,慕氏現在確實人丁稀少,老爺子也確實很看重後代。你……你機會很大。”
聽他的意思,他該不會是在鼓勵我爬上他的牀吧?
“慕總,不瞞您說,我現在確實很需要您提供的這份工作,但是,這裡面並不包括出賣自己的肉體這一項。”
也許,我就是被景盛傳染了,得了拒絕婚前性行爲的病。
而我想要結婚的對象,他已經不在了,所以我這輩子可能就得作爲老處女活下去了。
我以爲慕九言會大罵我不識擡舉,沒想到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在這一點上,我和你的意見一致。”
然後,就轉身朝廚房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沒有動作,直到門鈴響起,我才猛地回過神來。
慕九言似乎沒有聽見,一直沒有從廚房裡出來,我不得不走了過去,提醒他:“有人按門鈴。”
慕九言正在盛粥,頭也不回地道:“麻煩你去開一下。”
我本來覺得有些不大合適,可是見他那副專心致志的樣子,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就慢慢走到了門邊。
從貓眼往外頭看了一眼,還好,看樣子只是送外賣的而已。
“您好,您叫的外賣已經送到,一共是三百五十六元整。”
門剛打開,就傳來快遞小哥熱情爽朗的聲音,我一下子有點蒙圈,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好像是身無分文。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我對快遞小哥說了聲“請稍等”,正想嚮慕九言求助,他的聲音恰巧在這時候傳來:“皮夾在玄關扶手上,自己拿。”
我應了一聲,按照他的指示,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一隻黑色的男士皮夾,裡面,除了卡和現金,還有身份證件等重要的東西。
他就這麼信任我麼?
我在心底咕噥了一句,把錢交給了快遞小哥,然後從他手裡接過外賣。
關上門轉身,剛好看到慕九言從廚房裡端着一碗粥走了出來,見我手裡提着外賣,他放下了手中的碗,走過來,接過我手裡的東西,就往餐桌那頭走去。
我揚着手裡的零錢:“剛剛找回來的錢。”
“放回皮夾就好。”他頭也不回地答。
“哦。”我應了一聲,有了第一次經驗,第二次做起來好像已經沒有什麼心裡障礙了。
不過我還是沒忍住內心深處的好奇,偷偷看了他的證件照一眼。
應該是多年前的照片了,照片裡的男人看起來還有些青澀,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但是五官很精緻,比例恰到好處,已經帥氣挺拔得足以讓人看一眼就心動了。
但是照片上的人,是和景盛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所以,之前果然只是我的錯覺而已。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樣的感受,隱約竟是有點失落。
“很帥?”
慕九言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身邊,我連忙把他的證件塞回去,假裝自己只是不小心看到的而已。
“嗯。”我點了點頭,實話實說。
沒想到,慕九言卻不高興了,冷冷地丟過來一句:“膚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