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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很驚訝?夏小滿,你應該明白,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

景柏霖輕笑了起來,他眼角的紋路,讓他看起來有着成熟男人的特有魅力。

我也學着他笑:“我知道你不是好人。我感覺到驚訝,是因爲你居然把它們都銷燬了,或者說,這些都只是備份而已?”

景柏霖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阿綽上前了一步,似是要幫景柏霖說話,卻被他伸手攔住。

“小滿,你終於長大了。”

沉默半晌,景柏霖說出口的,竟是誇讚的話。

下一秒,他話鋒一轉:“不如,你再來猜猜那一天阿盛爲什麼會把你送回到我身邊。”

我愣了一下,一時跟不上他的節奏,我甚至不確定他說的那一天是哪一天。

銅盆裡的火光終於漸漸熄滅,一屋子的煙霧繚繞,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景柏霖徑自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把窗子也全數打開。

清晨的風,帶着秋天的涼意,徐徐而入,把屋子裡的渾濁空氣都吹散開來,這讓我感覺舒服了不少。

阿綽離開的時候,幾乎沒什麼動靜,直到門合上的那剎那,輕輕的響了一聲,我才發現他已不見了蹤影。

景柏霖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厚厚的記事簿來。

這本記事簿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封面已經泛黃,內頁的角落都微微翻卷起來。

不過,簿子上絲毫不見灰塵,看起來主人應該翻得很勤。

景柏霖當着我的面,把那個簿子翻了開來,一頁一頁地,也不心急。

我只隱約看到那簿子上,似乎記錄的是許多人的檔案,還有很多照片和圖片。

景柏霖在翻到某一頁的時候,忽的停住,我定睛一看,那一頁,掛着一個身穿紅色襖子的小女孩,看起來不過兩三歲的樣子。

雖然年齡有差異,但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就是小九。

“記得她吧?”景柏霖的食指慢慢撫過女孩的臉,“這個孩子,是地震那年,我在汶川的廢墟里撿來的。那時候,她不過兩歲,找到她的時候,她正窩在她早已僵硬的母親懷裡,不哭不鬧,也不會說話。她是福利院第九百九十九個孩子,所以我叫她小九。”

原來,這纔是小九真正的身世!

一場人間浩劫,遺留下來的孤兒。

景柏霖在描述這些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格外地溫柔。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小九的結局,我幾乎就要以爲,這一定是一個溫暖的故事。

景柏霖似乎也並不在意我的想法,只是接下去說:“福利院的女孩不多,她長得好看,性格又乖巧,在福利院待了四年之後,一個從山裡來的四十歲男人說要收養一個孩子,他在衆多孩子中,一眼就挑中了小九。我在對他的身份背景做過細緻的調查之後,給了他一筆錢,然後讓福伯給他辦理了收養手續。”

我抿着脣,繼續保持沉默,莫名的,我總覺得小九那時候對我說的,關於她的父親要把她賣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後來被景盛所救的事,並不是隨意捏造的。

這一天,景柏霖的傾訴欲.望似乎特別旺盛,果然,我聽他接着說:“這個男人,家境清貧,未婚無後,關鍵是他對女性懷有一種很強烈的敵意。在我看見他看小九的眼神時,我就知道,這個男人是個魔鬼。果然,他沒有讓我失望,小九過去不到半年,他就猥.褻了她……”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嘴角的盈盈笑意不變,眼神冰冷,甚至還帶着嗜血的兇光。

我咬着脣,上下牙牀止不住地打顫。

“她……她……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

沒有盡責也就算了,他怎麼可以在明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的情況下,還把小九推入火坑呢!!

“是啊,她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

景柏霖輕聲附和着我的話,不過,從他的表情中,我看得出來,他不止沒有一點悔意,甚至還洋洋得意。

“其實她那時候就應該跟着她的母親,一起在那場地震中死去的,可是她卻靠着她母親的鮮血活了下來。小滿,我一直都相信因果輪迴這件事,所以,我想上天讓這個孩子活了下來,還遇見了我,肯定是覺得死亡並不是最好的懲罰。所以我……親手替她製造了一個人間煉獄。只不過,我沒有想到的是,一個被我捏在手裡的玩偶,居然也會有想反抗的一天。而你,用你的身體,替我擋去了災難,無論這是否出自於你的意志,鑑於結果,我決定賦予你和我平等的權利。”

聽着景柏霖的話,我越來越覺得心裡不舒服極了,見他伸手想要摸我的臉頰,我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樣的情景似乎在之前也發生過一次,就在景盛和沈曼訂婚的那一天,我在心裡默默地喊了一聲“完了”,心想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這一次不知道會想出什麼變態的法子來折磨我。

昨天,我還立志要做一個能和他旗鼓相當的女人,要讓他對我一直都另眼相待,現在我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麼愚蠢。

讓這樣一個心理變態的男人對自己另眼相待,這無異於在自尋死路!!

我整個人的身體都繃得緊緊的,膽戰心驚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動作。

沒想到,這一次,他居然沒有生氣,反而聳了聳肩,笑着安慰我:“別緊張,我說過我賦予你和我平等的權利,所以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生氣,除了——背叛。”

他把最後那“背叛”兩個字說得極輕極輕,像是風稍微大點就會被吹散了似的,可是我卻聽出來了,他整句話,這兩個字纔是重點。

是,我是害怕,可是,我向來都是個說話比腦子轉得快的人。

“你沒有那種權利來賦予任何人什麼,你以爲你是上帝嗎?”

景柏霖依舊沒有因爲我的“無禮頂撞”而生氣,他反而像看着一個鬧脾氣的孩子一般,含笑看着我:“小滿,還記得我們在教堂裡一起度過的時光嗎?我想我不是上帝本身,但是我是他的信徒,是他在人間的執法者。而你,是我目前確認的唯一一名天使。”

我真想當場就大吼,我不是天使,我更不屑與你同流合污,可是,景柏霖接下來讓我看的東西,讓我徹底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在那記事簿上,小九照片的後面幾頁,滿滿的都是各種女性下.體的圖片,有些甚至血腥到讓我都有種反胃的衝動。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景柏霖興致盎然的自問自答,“這是世界上最神聖的禮儀,叫‘割禮’,當然也有男性割禮,不過我認爲女性割禮更爲聖潔。我很遺憾,在我們國家沒有這樣的禮儀,所以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向小九的養父介紹了這種禮儀,沒想到,他居然非常感興趣。我想小九應該是幸運的,她有幸遇到了。”

割禮,我聽說過,這是一種非常殘忍而又血腥的儀式。

女性割禮,一般在四歲至八歲間進行,目的是割除一部分性器官,以免除其性快感,並且確保女孩在結婚前仍是處女,即使結婚後也會對丈夫忠貞。

而這種儀式有着終身性的後遺症,破傷風、閉尿症、陰道潰爛,甚至在懷孕後導致難產……

所以很多國家都早已明文廢除了這種舊禮,沒想到,景柏霖居然爲了滿足自己對這種儀式的變態妄想,把活生生的小九當做了試驗品!

不,也許小九不是唯一的那個受害者,或許還有更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我被氣得渾身發抖:“景柏霖,你有什麼權利隨隨便便決定別人的人生!!”

此時此刻,我才明白,那時候景盛爲什麼會說我“刻薄”,現在想想,我確實刻薄,我到底對小九做了些什麼啊!!

我也才明白,景盛說的那一句“夏小滿,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樣,生而無憂”。

我心疼小九,心疼到開始厭惡起自己來。

我甚至已經顧不得自己的話會不會觸怒景柏霖。

不過幸好,他依舊沒有生氣。

“小滿,以後你可以和我一起來做決定,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考慮你的意見。”

頓了頓,他又笑着說:“連名帶姓的叫未免生疏,不如叫我帛儒。”

我含着淚瞪着他:“如果不是有求於你,我真希望這輩子都不要與你再有任何交集。”

“所以……你會一直都有求於我。”

景柏霖的聲音很輕,但是卻又很響。

被他這麼一說,我忽然感覺到害怕極了,我想,也許韓敘會突然跳樓也不是什麼偶然的事。

我猛地想起了沈曼央着我去醫院看景盛的那一天,沈天一在地下車庫裡對我說過的話,他說,我的軟肋太多,除了外婆,隨便一個韓敘秦依依都能把我置於死地。

他還說,有軟肋的人,註定只能成爲失敗者。

到了這一刻,我才徹底明白了,他那時候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滿,你知不知道,作爲上帝派遣在人間的使者,我一個人已經孤獨了太久。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所以希望你來了之後,就不會再走了。”

景柏霖的信仰和三觀,真的是刷新了我的一切認知。

我幾乎是顫抖着反問他的:“你自詡爲上帝派遣在人間的使者,爲什麼不做一些真正善良的事?你都說你不是一個好人了,怎麼還有信心說自己是上帝的使者!”

“不,我想你理解錯了。上帝的使者不一定要做好事,可是他做的,一定是正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