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沒錯,在他們眼裡,我只是一件物品而已。

可是很抱歉,這件物品可能並沒有他們想象中的聽話。

我在景盛略顯詫異的眼神中,挺直脊背,毫不猶豫地轉身。

我想,我的背影看起來,一定比任何時候都要優雅。

透過投射在我正對面玻璃大門上的影像,我看到景盛終於在我邁出第三步的時候,將手中剩下的紅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後,單手拿着那件被我丟下的西裝,大步從後頭趕了上來。

我心下一驚,忙不迭加快腳步,卻還是被他從後頭趕超。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他手中的西裝,又從後頭蓋了上來。

就在我反手想要反抗之際,他忽的把我逼至牆角:“夏小滿,你在怕什麼?”

他靠我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陣陣酒氣,看樣子喝了不少。

我被他身上的酒精味薰得難受,用雙手抵住他,略帶嘲諷地道:“我怕你的還有一條腿也被你父親打斷了。”

“呵……”景盛忽的在我耳邊輕笑,“難爲你還記得我這條腿是爲了誰才斷的,小媽。”

在說到“小媽”這兩個字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的脣幾乎含住了我的耳垂。

我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瞬間叫囂起來,幾乎似乎反射性的,我想也不想地擡起腳,就狠狠地向踩去。

七公分高的細跟,就這樣戳在景盛的腳背,可是他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似的,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最後還是我自己受不了他的無聲凝視,把腳收了回來。

景盛似是輕笑了一下,繼而,他的手,若有似無地撫過我的腰際,忽然輕輕地問了一句:“還疼嗎?”

我微微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冷笑着反問:“有意思嗎?”

如果會在意我疼不疼,他推我出去的時候,怎麼會一點猶豫都沒有?

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可以這麼虛僞。

沒想到,景盛卻是很鄭重地點了點頭:“有意思。”

我一時語塞,只能死死地瞪着他。

他也不閃不躲,就這樣看着我,也不肯放我走。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垂下眼眸,意有所指地道:“夏小滿,這才幾天呢,我就後悔了,怎麼辦?”

後悔?後悔什麼?

後悔把我送到景柏霖那兒,還是後悔推我出去替景柏霖擋刀?

然而,還不等我把問題問出口,景盛忽然擡起我的下巴,竟是毫無預兆地親了下來。

也許是有了上一次我咬他的經驗,這一次,他從一開始就用手掌把我的下顎掐得死死的,讓我只能被動地張着嘴,任他宰割。

他嘴裡的酒氣慢慢渡到了我嘴裡,我只覺得渾身發燙,開始頭暈眼花。

景盛也是見好就收,只慢悠悠地再我耳邊說了一句“消毒完畢”之後,就忽的打橫抱起我,向外頭走去。

我強撐着最後的意識,對他說:“景盛,你父親不會輕饒你的。”

“謝謝小媽的關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這口口聲聲的“小媽”叫的越來越順暢了。

“誰叫小媽你這麼不聽話,明知道自己酒精過敏還喝酒呢?父親還在談事情,一時半刻是出不來的,我只好辛苦一點,先送你去看醫生了。”

什麼我喝酒,明明是他啊!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早有預謀!

剛想罵他無恥,就覺得呼吸越來越不順暢,好在這時景盛剛好抱着我出了大門,一到外面,就感覺空氣新鮮了一點,雖然還是覺得昏昏沉沉的難受得厲害,倒還不至於徹底失去意識。

也不知道景盛抱着我走了多遠,後頭忽然傳來夏穀雨的聲音。

“景盛,你就準備這樣把我丟在這兒了嗎?!”

景盛的腳步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他頭也不回地道:“你不是想釣凱子嗎?裡面多的是,自便。”

“景盛,你別想就這樣甩掉我!!”

夏穀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惱羞成怒,然而,景盛這一次並沒有理會她,他又抱着我走了幾步,我忽然聽見他微不可見地悶哼了一聲。

我吃力地睜開眼,隱約看見那頭的夏穀雨維持着投擲的姿勢,而她腳上的鞋子沒了一隻。

我想,她大概又故技重施了,而這次遭殃的……是景盛。

我承認,那一刻,我心裡其實是有些幸災樂禍的,可惜的是,我並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嘲笑景盛。

我沒有看到景盛臉上的表情,只感覺到他稍稍拉了拉披在我身上的西裝,腳步頓了一下,便又繼續往前走。

夏穀雨變得愈發不可理喻起來,我恍惚間看到她脫下另一隻鞋,正準備要扔,這一回,景盛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

“夏穀雨,如果不想被那幫追債的賣到夜店去,你最好老實點。”

夏穀雨手上的動作一頓,繼而,歇斯底里地朝景盛大喊:“爲什麼!你們一個個眼裡都只有她?夏小滿到底有什麼好,她不過是個掃把星,越是跟她親近的人越是沒有好下場!”

這些話,夏穀雨不是第一個說的,也不是第一次說,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居然還是會感覺到難過。

我閉了閉眼,假裝自己沒有因此而受到傷害。

景盛也像是沒有聽見夏穀雨的話,徑自向前,沒有多久,他把我塞進了車廂。

然而,他卻沒有在第一時間上車。

我身上還披着景盛的西裝,他背對着我,穿着單薄的襯衫站在夜色裡,秋風吹起他那一頭碎髮,張揚的髮梢在空中飛揚。

“夏穀雨,你應該慶幸我從不打女人。”景盛的聲音,聽起來比夜風還涼,“你以爲,拋卻夏小滿的堂妹這個身份,你在我眼裡,還能是什麼?夏小滿不需要有什麼好,她只要是夏小滿就已經足夠了。”

我躺在小小的車後座,入眼的是昏暗的車頂,我沒有看見夏穀雨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再聽見她的聲音。

我只是伸手,緊緊捏着景盛西裝的一角,感覺眼睛酸澀得厲害。

我想,我的過敏症狀應該是變嚴重了,否則,我怎麼會因爲他這麼輕巧的一句話,感覺到心口被堵得這麼厲害呢?

明知道,這是他的慣用伎倆,就像他那天說“我愛你”一樣。

他說的話,太不值錢了。

後面的事,我記得不太清楚了,只隱約記得,景盛上了車,然後發動車子,帶我一路向前。

而我,在酒精的作用下,一路恍惚,最後,徹底沒了意識,就像是喝斷片兒了一樣。

醒來的時候,四周是黑乎乎的一片,牀頭有盞小燈,不至於讓我什麼都看不見。

我的意識還是有些不太清楚,大腦裡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想法都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我纔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剛想坐起來,卻聽見不遠處隱隱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

“你怎麼把她帶來了?不怕前功盡棄?”

這個聲音我認得,是儲謙,鬼使神差的,我倏地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隔着書架,我隱約看見有人在那頭打了火機,點了支菸,卻又在下一刻倏地掐掉。

“他親她。”

“吃醋?”儲謙的聲音裡充滿嘲弄,“嘖,又不是第一次。”

“嗯。”景盛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寡淡,“就最近這兩次。”

“切,你怎麼知道?說不定他們早就睡過了!”儲謙停頓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提高了音量,“我擦,你別告訴我,你沒事的時候天天盯着監控?”

“安靜點。”景盛淡淡地提醒他,“有事的時候也盯着。”

“大哥,你不用睡覺嗎?”

“睡。”景盛是真的有問必答,“不過,其實我更想睡她。”

儲謙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矮子這麼弱不禁風,我怕她受不了你這股憋了三十年的獸慾。”

他們之間的對話,忽的讓我的整個腦子都清醒過來。

雖然沒有過實戰經驗,可是,我也不是什麼無知少女,不該看的書,不該看的片子,大學的時候在室友的慫恿下,我也看了不少。

我就這樣直挺挺地躺在牀上,不斷地告訴自己:我這是在做夢,我這是在做夢……

然而,儲謙和景盛之間的對話卻還在繼續,而我,也忍不住豎起耳朵繼續仔細聽。

“不過景盛,你對小矮子這麼狠,她這回算是徹底恨上你了。”

“最怕她哪一天,連恨都不願意恨我了。”

對話忽然在此停住,過了許久,儲謙才又出聲:“如果哪一天,她真的連恨都不願意恨你了,你怎麼辦?”

景盛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爲他不會回答儲謙的時候,他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見她想見的人,過她想過的生活。”

我很難想象,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能從景盛嘴裡聽到這樣感性的話,而他話語裡的主角還是我。

儲謙應該也沒想到,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那……那你呢?誒,景盛,你幹什麼去?”

伴隨着儲謙的低呼聲,我忽然聽見那頭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緩慢而又堅定,卻是向我這頭走來的。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心虛,我緊閉着眼睛,裝睡,只希望他們別發現我已經醒了。

然而,天不遂人願,景盛溫熱的呼吸毫無預警地噴灑在我臉上:“裝睡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