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16

隨便去哪裡都好,只要不在我身邊,只要足夠安全,去哪裡都行。

如果說之前我還對自己將來在小包子的人生中所要扮演的角色有所遲疑,那麼,當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已經非常明白,從此以後,我只能作爲那個被她憎恨的人而存在。

但其實,能被憎恨對我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正如我之前對小包子所說的,第一個人最好的報復,是遺忘。

而憎恨,至少還能證明我曾經在她的生命裡那麼深刻地存在過。

小包子自然是不肯乖乖聽我的話,出國去的,她冷冷地看着我,儘管嘴角揚着笑,可是那笑容裡卻沒有一絲絲溫度。

我知道,我的目的達到了,可不知道爲什麼,心,還是會感覺疼。

“夏小滿,太弱的人,不配當我的對手。”

我聽見自己用冰冷的聲音說着言不由衷的話,我看到小包子眼睛裡的失望越來越濃厚,就像是要把我整個淹沒。

我不敢再看她,怕再多待一秒,就會原形畢露,於是連忙吩咐了儲謙,讓她送小包子走。

我給小包子安排的機票是三天後,我想給她足夠的時間道別。

可是,按照小包子現在對我的痛恨,我敢打賭,她不會聽從我的安排。

所以在儲謙拉着小包子即將出門的時候,我對着她的背影說:“夏小滿,韓敘的話只說對了一半,一個韓敘幹不過我,整個老韓家也幹不過我。”

這句話,是韓敘在城東車站的時候對小包子說的,當時他情緒可能有些激動,說話的聲音也很大,所以即便是隔着一段距離,我也聽到了。

雖然我不想承認,可是我明白,韓敘那小子是小包子的軟肋。

果然,一聽到韓敘的名字,小包子臉上的表情就出現了變化,不再是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景盛,你不能……”

“你知道我能!”

我怕她再說出什麼對韓敘情深意切的話來,趕在她出口前就打斷了她。

我想她肯定不知道,我有多嫉妒韓敘。

一想到之前韓敘還在車站吻了她,我感覺自己嫉妒得快要發瘋。

我不自覺地伸手撫過她嫣紅的脣瓣,明明心裡心動不已,可嘴上卻說着威脅的話:“所以,你最好別企圖反抗,趁我還沒有反悔。”說完這句話,我再也壓抑不住心裡那股想要吻她的衝動,把想法付諸於行動。

那時候我想,這也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吻她。

小包子伸手推着我,我沒動,緊接着,她狠狠地咬住了我的舌頭。

可奇怪的是,我竟不感覺疼,我笑着鉗住她的下巴,逼她張着嘴,然後掠奪她口腔裡的每一寸地方。

我不否認,我就是故意的,我要把韓敘留下來的氣息全部都抹殺掉。

等到我覺得足夠了,我才放開了她,我依舊清楚記得自己現在的身份,作爲一個合格的被憎恨的對象,我聽見自己用很可惡的語調,對她說:“夏小滿,你的吻技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差。”

可事實上,她只親過我一次,而那一次還是我故意放的水,之後,我就以那個吻爲藉口,向她求了婚。

我想,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小包子會真的以爲,我是因爲那一個吻纔要和她結婚的。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當她“偷襲”成功後,聽到我說“我們結婚吧”時,臉上那種沾沾自喜的表情。

她肯定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麼想告訴她:夏小滿,你這個只是親,不叫吻。

當時我很想糾正她的錯誤想法,然後再把正確地向她演示一遍,可是看到她那麼高興的樣子,我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今天,我也算是了卻了心頭一樁夙願,儘管小包子可能會因此更加憎恨我。

果然,聽到我的話,小包子就像一隻炸了毛的小獸,一邊用力地擦着自己嘴,往地上吐着口水,一邊狠狠地瞪着我:“彼此彼此。”

可不知道爲什麼,我還是覺得挺高興的。

我想我可能是真的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小包子走後,我纔想起這一夜我都把手機關了靜音,拿出來一看,果然發現有無數通未接來電,大多數是沈曼打來的。

昨天夜裡我是臨時出來的,雖然胡秘書知道這件事,但是具體緣由我沒有解釋,想必沈曼知道之後,又聯繫不上我,很擔心吧。

可是對於她的這一份擔心,我着實沒有能力去迴應。

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把電話撥了過去,電話在第一時間被接通,沈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像是快要哭了:“景盛,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就在警局門口,你再晚一分鐘打過來,我就準備報警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只回了她兩個字:“抱歉……”

“抱歉?景盛,你對我說過太多回抱歉了,你知道我不想聽抱歉!接一下電話就那麼難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接一下電話當然不難,可難的是,我無法迴應她的感情。

除了抱歉,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所以我選擇沉默。

電話那頭,沈曼終於還是哭了出來:“景盛,這五年來,你難道對我就沒有一點點感覺嗎?哪怕是那麼一秒鐘,都沒有嗎?”

在我的印象裡,沈曼是個很優雅的女人,她任何時候看起來都很美麗,也很大方。

同時,她又是個直率的女人,從我們正式有交集開始,她就不曾掩飾自己對我的感情,可即便如此,她也從沒有在我面前這樣失態過,就算是隔着電話,我都能想象她哭得有多慘烈。

愛情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道習題,每個人會得出的答案都不盡相同。

我不想對沈曼說什麼“你會遇到更好的人”之類的話,因爲對我來說,愛情就是唯一。

只要她是那個對的人,好與不好,都沒有什麼關係。

可是於我而言,沈曼不是那個人,她從不在我心上,所以她再好都沒有用。

“景盛,你知道我有多痛恨你的深情嗎?”

“沈曼,你要婚姻,我可以給你婚姻,可是你要感情,很抱歉,我做不到。”

一個人的一生本來就那麼短,愛一個人都尚且來不及,怎麼還有空閒再去愛另外一個人?

我的心很小,已經裝了一個人,就再也裝不下第二個了。

電話那頭,沈曼哭得更加厲害了:“可是,哪個女人會要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你爲什麼要這麼誠實?景盛,只要你說的,我都信,可是你連騙我都不願意麼……”

“抱歉。”

雖然她說了不要抱歉,可是除了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呵呵,景盛,如果你心裡真的有對我感覺到一絲愧疚,能不能有一次,在我和夏小滿之間,你選我一次?就算是假的也沒有關係,你選我一次就好……”

說着說着,沈曼又哭了起來。

我就這樣拿着手機聽着她哭,直到她哭累了,直接掛斷了電話。

要說愧疚,我確實對沈曼感覺到愧疚,可是我還不至於因爲愧疚就用感情去彌補。

更何況,我和她其實處境相同,都只是維繫家族利益的棋子而已,只不過我們都不是優秀的棋子,都沒有做棋子的覺悟。

既然已經離開了醫院,我就趁機正式出院了,主治醫師說最好再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我沒有聽。

再在醫院住下去,我覺得我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要發黴了。

三天後,我就要送小包子走了,可我甚至還沒有定好目的地,所以這三天我會很忙,可能會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畢竟小包子一個人在國外人生地不熟,除了機票之外,我還得給她安排住處,請個能照顧她的保姆。

啊,最好還能有幾個留學生,能做她的朋友,讓她不至於感覺太孤單。

但是小包子一直都很內向,人際關係差到爆,所以在這方面我得重點去安排才行。

那份調查報告上說小包子曾經得過抑鬱症,而抑鬱症的複發率極其高,因此,也許我還得給她找個心理醫生做鄰居,定期給她做檢查,當然,爲了降低她的排斥感,這個心理醫生得以鄰居的身份先得到她的信任,最好是個女人……

在那一天時間裡,我在腦海裡規劃了無數套方案,同時也把這些方案一點點付諸於實踐。

我想盡量讓小包子未來的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她可能遇到的麻煩,我都要提前給她解決,因爲我不知道在這之後,我是不是還有這種幸運替她殫精竭慮。

當然,剛開始她肯定會不適應,可是,這畢竟是短暫的。

我知道的小包子,善良而又溫暖,到了哪裡都像是小太陽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所以她不會孤單。

我想了很多,也計劃了很多,然而,我忘了計劃往往是趕不上變化的。

隔天下午,我先後接到了兩通電話,一通是沈曼的,另一通是小包子的。

沈曼打電話來的時候,爲了不讓她擔心同時我也懶於應付,我是讓胡秘書替我接的,而小包子的電話,毫無疑問,是我自己接的。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沈曼和小包子都被沈濤挾持了。

所以,你完全可以想象,當我心懷喜悅接起電話,聽到的卻是沈濤的聲音時,當時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真的必須從沈曼和小包子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而直到我真的做出選擇的那一刻,我纔看清楚,原來自己已經自私卑劣到了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