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5 他來了
寧玥一直是個聰明人,當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超越鍾離錦,從她身上分走一絲一毫的光環後,她選擇私心裡拋棄這一段友情,帶着一點戰利品離開她,離得她遠遠的,遠到沒有她的陰影籠罩的地方去發光發亮,事實證明她的做法是正確的,她現在名利雙收,要什麼有什麼,人們不再只會看到鍾離錦而忽略她。
如果說,當初她不敢表露心意去爭林刻骨,是因爲自卑,那現在呢?
寧玥飛快地走進廁所關上門,幾步來到洗手檯,接了幾捧水潑在臉上,好一會兒,她擡起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彷彿天生與人爲善的溫和的面孔上,一雙眼睛已然通紅,她幾乎想痛哭出聲,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不僅僅是因爲知道林刻骨竟然沒有死,還因爲……他失憶了。
不敢在林刻骨面前展露太多因爲過於激動而無法控制的情緒,她只能藉口想要吐,衝進廁所,她無聲哭泣了一會兒,深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眼睛轉動,內心心潮涌動,腦中思慮萬千。
林刻骨不僅沒死,而且失憶了,這件事按照方纔林刻骨說的話來看,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命中註定!林刻骨這一次,終於要屬於她了,如果商寒之可以利用鍾離錦的失憶和謊言得到鍾離錦,那她爲什麼不可以也利用這些,得到林刻骨?
寧玥按捺住狂喜,再次洗了一把臉後纔出去。
這是一個酒店套房,寧玥本喝醉了,從林刻骨擺脫她的助理後把她帶到這裡,再讓服務員送醒酒湯過來給寧玥灌下去,讓她清醒到現在,也有兩個多小時了。
已經臨近午夜,可這個城市依然喧囂灼目。
林刻骨微微傾斜着身子靠在窗邊,側着頭看着遠方,側面安靜迷人,像一輪在天邊靜靜發亮的月。聽到動靜,他收回目光,看着她,“還需要醒酒湯?”
“不用了,我已經徹底清醒了。”寧玥笑道,眼角含淚,看起來格外惹人心疼,“我只是至今都不敢相信你是真的,你還活着,你還活着。”
林刻骨看着她,伸手拿過邊上電視邊上的紙巾遞給她,“就是說,我認識的和認識我的所有人,都以爲我已經死了?”
“嗯。”寧玥接過紙巾的時候順勢握住了他的手,幾乎不需要怎麼刻意去想,她便將他的手放在臉頰邊蹭了蹭,就像鍾離錦做過的那樣。
林刻骨忽然覺得熟悉,一時有些恍惚。
寧玥一雙溼漉漉的眼眸委屈可憐地看着他,“我們都以爲你死了,我以爲你真的離開我了,刻骨,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一直孤身一人,我無法忘記你,一定是老天聽到了我的誠心,所以又把你送回到我身邊了。刻骨,這次別再離開我,你答應過我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林刻骨只是看着她,烏黑的眼眸波瀾不驚,一點沒有因爲聽到這番表白而產生什麼情緒。他問:“我們曾經是戀人?”
寧玥含淚點頭,握着他的手不捨得鬆開。
“我們有孩子?”林刻骨問。
寧玥沒想到林刻骨竟然會問這個,驚訝過後滿心歡喜,他相信她說的話!
有些害羞地搖搖頭,“如果你喜歡,我們以後可以……”
“我們結婚了?”
“……沒有,但是我們是戀人,已經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如果不是你突然出事,我們已經……”
“可我腦子裡的人影不是你。”林刻骨說着,不容拒絕地抽回自己的手。這個叫寧玥的女人說的跟他曾經是戀人如果是真的,那麼只要沒有結婚,沒有孩子,且他已經得到她的基本資料,知道她這麼多年也過得很好,那麼他沒有必須要繼續承擔失憶前的某些感情的理由和責任。至於她對他的感情什麼的,只能抱歉了,他並不是什麼善良的人。
寧玥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你不是失憶了嗎?”人影?他腦子裡的人影……壓抑住因爲已經隱約猜到是什麼而在崩潰邊緣搖搖欲墜的情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銳刺痛。
“我失憶了,所以告訴我,你知道的事。”
……
平安終究什麼都沒有告訴鍾離錦,他不說,鍾離錦也不強求,反而覺得更加輕鬆,如果有什麼要緊的事,他自然就會說了不是嗎?既然不說,那就是都不重要,既然不重要,不知道也無妨。
兩人從宿舍樓區散步走到了醫學研究樓下,正要調頭回去的時候,遇到同樣要回宿舍區的周言默和褚甄婷,於是四人一起走。
褚甄婷挽着鍾離錦另一隻胳膊,和平安一起圍着鍾離錦,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拉着鍾離錦往邊上走了幾步,遠離兩個男人。
周言默靠近被丟在後面的平安,目光打量着他,一派斯文的面孔上,狐狸一樣的眸光流轉,“平……”
平安見過周言默好幾次了,早就知道他又想要挖掘八卦,他一開口,就飛快走幾步離開他。
“其實我就是想問問,你晚上住哪而已。”周言默聳聳肩,一臉無辜無奈。
平安奇怪地看他一眼,住哪?當然是姐姐在哪他就在哪啊。
“我是怕你受不了刺激,因爲你看起來並不支持我們博士和鍾離小姐在一起。”
平安垂眸看地面。
周言默不動聲色地湊過去,“你也別太介意,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外人沒有說話的資格,況且鍾離小姐雖然是以了,但是卻在失憶的情況下還能找到COT來,還能記得她對博士的感情,可見他們曾經的感情有多深。你不知道吧?鍾離小姐在什麼都不記得的情況下,腦子裡還有一道人影,這個人影,是我們博士。”
平安猛然擡頭看着周言默。
周言默面上平靜心裡愉快地把通訊器遞過去,讓平安在上面敲字。
平安接過後就想打字,可大拇指才按下去,動作一頓,把通訊器塞回周言默手中。
又一次被挑起了胃口卻沒能挖出一丁點兒答案的周言默霎時垂頭喪氣,這人生啊,真是沒一點兒樂趣了。
褚甄婷悄悄湊到鍾離錦耳邊,問她:“阿錦……”
“嗯?”
“我問你……”
“什麼?”
褚甄婷支支吾吾了半天,害羞又八卦,終於問出來,“你跟博士那個啥的時候,博士有戴套嗎?”
鍾離錦囧了囧,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問這個幹嗎?”
“咳咳,我這不是爲了你好嘛。你看你,又是爬樹又是跳樓的,一點不靠譜,知道下你們有沒有防護措施,看看後一段日子需不需要注意下你嘛。”褚甄婷覺得問這個好像有點羞恥啊,顯得她意淫過阿錦和博士滾牀單的場景似的,然而其實她根本想象不能好嗎?畢竟博士那一副清冷高貴禁慾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只是上次鍾離錦爲了她去爬樹摔下來這件事已經讓博士對她印象深刻了,褚甄婷懷疑自己上了博士大人的黑名單,所以今後要格外注意,有什麼不能做的千萬不要做也不能讓鍾離錦做,尤其是有孩子後,防範於未然!要不然以後後門都不能順利走啦!
鍾離錦呆了呆,她竟然忘記,還有這個問題存在!
跟周言默和褚甄婷分開後兩人回到頂樓公寓,鍾離錦發現平安有些急躁起來,看着她的眼神總像欲言又止,可他口不能言,手語也不說的時候,真的是誰也奈何不了他。
在電梯打開前幾秒,鍾離錦握着他的手,“如果你覺得有什麼是我必須知道的,你覺得是爲了我好的,儘管說。”
平安嘴巴張了張。
“叮”的一聲,電梯打開。
商寒之站在電梯外看着他們。他的家居服顏色款式和他千篇一律的白袍一樣單調,不是黑的就是灰的白的,且款式都很簡潔,不帶一點花哨,也不跟流行趨勢,也多虧了他身材頎長,模樣好看,怎麼樣都格外有味道,怎麼都抓人眼球。
此時灰色的V領薄羊毛衫和淺色系的休閒褲,配着那副款式簡約斯文的眼鏡,站在那裡便像一個斯斯文文俊美有氣質的男人,有一點不好接近的清冷,但不見一點刺人的冷銳。
可平安俊秀乾淨的面容微微白了白,只覺得見到商寒之跟見了鬼一樣恐怖。
“寒之。”鍾離錦無論什麼時候見到商寒之都覺得心情愉快又美好,兩步出去就抱住他一邊胳膊,仰頭看着他,美麗的桃花眼彎成月牙,問:“專門出來接我嗎?”
“嗯。”
“怕我跑掉啊?”
“你跑不掉。”他眼角輕輕掃過平安。
纔不會跑呢,哪裡捨得離開你?鍾離錦喜滋滋的,跟着商寒之走了兩步,發現平安沒跟上,回頭,“平安?”
平安這纔跟上,目光掃過商寒之,與他鏡片下冷漠銳利的眸光相觸,有種眼球被刺痛的感覺。
原本鍾離錦出現後商寒之住的那個客房給平安睡,商寒之和鍾離錦睡原來的那間主臥。
浴室的水聲消失,不一會兒鍾離錦便穿着睡衣出來,頂着一頭溼漉漉的長髮,幾步走到正在看書的商寒之身邊一屁股坐下。
商寒之自然地放下書,起身接過她手上的毛巾給她擦頭髮,她的髮絲細長烏黑,從小到大幾乎沒染燙拉過,所以髮絲從指間穿過的感覺如絲般順滑美好,商寒之很喜歡,一根都不捨得損傷,所以也不用吹風機去吹。鍾離錦無所謂,反正他有耐心直接給她用毛巾弄到幹,又不用她自己來。
室內安靜無聲卻很溫馨甜蜜,鍾離錦額頭抵在他結實的小腹上,手指一下下地摳着他褲頭上的扣子,不置一詞。
“平安跟你說什麼了?”商寒之淡淡出聲。
“沒說什麼啊。”
“那你在想什麼?”
“不告訴你。”鍾離錦小小地傲嬌一下。
頭上擦拭的動作頓住,商寒之盯着她的頭頂,烏黑的眸子沉靜而深。
鍾離錦正困惑,下巴忽然被兩指捏住,擡起,眼前是商寒之那張略顯蒼白卻依然好看得如山澗溪流般清澈冰涼的面孔,那雙眼眸很黑,倒映着她的模樣,漩渦般要將人的靈魂給吸了去,她看到那雙薄脣輕啓,清冷冷的聲音格外勾魂,“告訴我,嗯?”
鍾離錦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酥麻了,可她雖然受不了這種勾引,卻不是那麼容易言敗的,至少在此時此刻,勾引對方這件事上,不能輕易言敗,要不然怎麼能稱之爲女人呢!
於是她擡眸瞅着他,面若桃花,一雙勾魂奪魄的桃花眼瀲灩,水盈盈地瞅着他,“幹嘛呀?”
商寒之肌肉微微繃緊,眸光漸深,吻了下去。
翌日。
鍾離錦在商寒之懷中醒來,微微仰頭,便看到男人沉睡的面容。黑亮瀲灩的桃花眼如一汪潭水,深不見底。
商寒之向來淺眠,鍾離錦醒來不一會兒他便也醒了,睜眼便對上鍾離錦的眸子,一剎那彷彿失足跌進了潭水中,叫他徹底清醒了。
“怎麼了?”商寒之微微側了側身,與她面對面,額頭抵着額頭,向來清冷的嗓音有一些剛剛睡醒的沙啞。
“你不喜歡小孩子嗎?”
“爲什麼問這個?”他對小孩子沒有喜歡不喜歡的,得眼緣的自然就會喜歡。
“……沒什麼。”鍾離錦抱緊他,蹭蹭他的胸口。褚甄婷不問她那個問題,她沒有注意,昨天才發現,原來寒之都是有做措施的……也許他是覺得現在不是要孩子的時候吧,畢竟他們又還沒有結婚,和好也沒幾天。
商寒之低頭,見她閉了眼,便只是擁着她沒說話。
好一會兒,鍾離錦又睡着了,他才小心起牀,穿好衣服走出去。
COT是個特殊的場所,在這種地方里,最不缺的永遠都是各種各樣的監控器,從天空到地面,只要商寒之想,COT整個範圍內的一草一木,便都在掌控之內。
商寒之進了書房,打開電腦,權限進入監控部門專用的管理系統,調出昨晚鐘離錦和平安出門散步那些個區域的監控器儲存下來的,那個時間段的監控視頻,很快便找到了今天鍾離錦不太對勁的原因。
他不由得感到愉悅,這種愉悅讓他想要將她擁在懷中好好親吻,給她所有她想要的,可愉悅中又有一絲苦澀,在他決定再一次跟鍾離錦在一起的時候,他對未來的規劃裡,就沒有孩子這個角色的存在。
因爲如果有一天,他所害怕的事情全部發生,那麼孩子的存在,只會讓人難以取捨,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恐怕到時候就是連和鍾離錦一起去死這樣一了百了的事,都不好辦了,只要想到那是他和她的孩子,他怎麼會捨得,讓他成爲孤兒?讓他孤苦無依,在這個冷漠的世界裡,像曾經的他一樣,絕望的活着?
即便他可以爲了鍾離錦做任何事,也不會拿他和她的孩子,當做脅迫她跟他在一起的武器。
所以,不如不要。
……
旭日初昇,天邊映紅了一片。
林刻骨屈着一條腿坐在窗臺上,下面是酒店的泳池,他拿着小刀在削一根從抽屜裡翻出來的蠟燭,薄薄的碎屑一片片地從他手中雪花般簌簌飄落,地面已經堆起一小堆的碎屑,他垂眸靜靜地看着,刀鋒鋒利,飛快滑動,次次帶着薄片與他的手指擦身而過。
他徹夜未眠,腦子裡都是寧玥跟他說過的話,從那些故事裡,他沒有找到任何一個人,能與他腦子裡的影子相對應,反而是寧玥以前跟他一起時所做的事,讓他覺得,她就該是他腦子裡的那個影子,可爲什麼,看着寧玥,他又覺得不是?
或者說,也許那個影子確實是寧玥,只是現在的她已經變了,而他深深記着的,只是過去的她。如果是這樣,那麼,他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尋找了,因爲永遠也找不到了。
寧玥同樣一夜未睡。
她悄悄開着一條縫隙,躲在門後看他,他和以前一樣,思考的時候、靜不下心的時候就喜歡削東西,各種東西,只要是削得動的,以前有鍾離錦的時候,他常常削的是各種各樣的水果,無論是蘋果還是桃子還是梨,每一個都削得像放在砧板仔細切出來的丁,放在一起攪拌,紅紅綠綠,通常都會進到鍾離錦的肚子裡,她一般是不吃的,因爲覺得是諷刺,是嘲笑,吃進去,也只會覺得滿嘴酸苦。
而她不會讓這樣的機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後,還走以前的老路,她告訴了刻骨一些過去的事,將自己填進鍾離錦的那個空位裡,將鍾離錦稱爲“我的一個朋友”,放在本是自己站的位置上,鳩佔鵲巢,又如何?
要不然怎麼說是老天都在幫她呢?自從鍾離錦徹底成爲Dr·astrid後,學校關於她的很多資料都成爲了機密,且因爲鍾離錦大學時期基本在外遊學,在哈佛本校的朋友沒有幾個,跟她熟悉的更是幾乎沒有,所以想要從旁人入手更是難上加難。
也許只有鍾離錦死後,纔會被全部公開和挖掘,就像很多史上有名的人物,在死後經歷被製作成紀錄片、故事檔案、被公開辯論和評論一樣。
所以,這個謊言幾乎不會被揭穿,除非林刻骨想起來了。
一根蠟燭很快從他手中消失殆盡,他從窗臺上跳下,收起刀子,往外走。
寧玥連忙把門打開,“刻骨!”
林刻骨腳步不停,寧玥幾步跑到他面前擋住他,“刻骨,你要去哪裡?”
“我有工作。”他到中國來,最主要的目的是荊棘皇冠集團的Z博士,到京城來,只是他感覺應該來一趟而已,既然感覺已經得到了迴應,得到了他無需再尋找什麼的答案,他也該到蘭市去做些準備了,Dr·astrid是不指望能找到了,潛入COT的可能性更高些。
寧玥這纔想起來,都是她在說,她卻一點不知道林刻骨這四年裡到底在做些什麼,她忽然覺得有些慌,害怕他從手中再次溜走,“你……你現在在做什麼?可以跟我說說嗎?還是你要來我這裡,你想要什麼職位我都可以給你啊,刻骨。”
“不用了,謝謝。”林刻骨看着她梨花帶淚的面容,心下竟沒有絲毫動容,他想他果然如組織裡其他成員說的那樣,他天生是個沒有人性的犯罪分子,冷血、漠然,他所做的每件事,不是因爲服從命令,不是因爲無法反抗,而是因爲……這個世界太無聊了,他需要找點刺激的事情做做。
不理會寧玥的挽留,他大步往外走,心想,COT和Z博士,被傳得神乎其神,不要讓他失望纔好。
------題外話------
快爲我點贊!我是一朵向陽開的小花啊小花,再潛水,不冒出來給我點陽光,我又要蔫了!